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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信所寫內容讓徐鳳年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青州陸家遭遇一場暗殺,單是為了保護陸丞燕,僅拂水社一等房游隼就死了四名,一直負責在青州布局的停雲館更是損失慘重,幾乎精銳盡損。

    顯然離陽和北莽都不想看到青州陸家跟徐家成為姻親,然後紮根北涼。只要有望成為北涼王妃的陸丞燕一死,陸家就徹底絕了換東家的心思,至於到底是哪一方不惜血本也要阻攔陸家赴涼,密信上只說尚不明確。徐鳳年點燃一根粗壯紅燭,把密信一寸寸燒成灰燼,微風透窗,燭光搖曳,灰燼飛散。呼延觀音看到信件早已燒光,他仍是保持雙指併攏靠近燭火的凝神姿勢。

    徐鳳年彈了彈手指,走到呼延觀音身邊,眼神晦澀難明,輕輕望向經略使府邸的一處翹檐。

    呼延觀音聽到他自言自語道:「可能一開始我就錯了。」

    第116章 北涼織造

    黃楠郡三位家主入住陵州將軍府,都相距不遠,他們三位除了各自的心腹扈從,沒有再帶任何閒雜人等進入這座匾額嶄新的官邸。世子殿下讓他們休憩一夜,讓王熙樺當時就心頭一緊,這分明是故意讓三個家族有足夠時間先行通氣,王功曹跟靈素王貞律以及紫金王綠亭都是拂曉時分,緊急從各自家族匆忙趕往陵州州城,除了中途一頓潦草的午飯,大致交流了一下,嘴上答應互有照應的同時,心中難免互有提防,很難做到徹底的同進同退,涉及偌大一個家族的走勢起伏,不管往日私人關係如何融洽,都得慎重再慎重地權衡利弊。

    被姚白峰譽為有「三個刺史之才」的王熙樺吃過談不上豐盛的晚飯,沒有著急答應王貞律的約見,而是單獨出門散步,出門沒多久,就看到同樣在悠哉游哉閒逛的後生王綠亭,王熙樺就有些感觸,如此沉得住氣,後生可畏啊。兩人點頭一笑擦肩而過,王熙樺沿著一條傍水走廊負手慢行,流水通往金甌湖,陵州城內,有本事引湖水入自己庭院的宅子沒有幾座,隔壁的經略使官邸當然算頭一個,王熙樺心思一動,轉入一條緊貼牆根小徑,透過牆孔可以看到鄰居李府的牆內光景,王熙樺突然停下腳步,恰巧牆那一邊有位熟到不能再熟的官老爺也在湊近,對視之後,始終負手身後的王熙樺笑道:「李大人,這麼有閒情雅致?我可聽說李大人找了位乘龍快婿啊,學識人品身世都出類拔萃,恭喜恭喜。」

    僅是稱呼李功德為李大人,卻不自稱下官或是卑職,足見黃楠郡功曹王熙樺的清高倨傲。

    李功德拍了拍袖口,笑眯眯回敬道:「本官可不用靠什么女婿養老,好歹有個還算出息的兒子,在邊境上掙取不摻水的軍功,王功曹,你可就要悠著點嘍。」

    王熙樺點頭道:「邊境上多偉男子,李公子沙場情場兩不誤,自然讓人羨慕不來。我那犬子,沒本事,只會勾搭些青樓女子,就沒這份福氣了。」

    北涼皆知經略使的公子李翰林曾經男女通吃,幾乎每次出行都有眉眼清秀的小相公親密相伴,雖說如今浪子回頭,沒有人懷疑這位游弩手標長的戰功真偽,可當年的李惡少終究犯下太多令人髮指的罪行,今晚被王熙樺出言暗諷,何嘗不是無奈的子債父還。李功德也沒有反駁,彎下腰去,王熙樺正納悶經略使大人為何這次如此投降認輸,不曾想當李功德站起身後,直接就丟了一捧泥土過來,砸在王熙樺臉上疼是不疼,可一向被視為陵州斯文宗主的王功曹哪裡受過這種羞辱,一時間又不知如何應對,愣在當場。李功德哈哈笑道:「狗日的王熙樺,最會裝模作樣,老子早就想抽你了,今兒沒外人,就你我兩個仇家……世子殿下,你怎麼來了?」

    王熙樺聞聲下意識轉頭,結果四下無人,哪來的世子殿下,又轉過頭,就又被李功德一捧泥土潑在臉上。王熙樺怒不可遏,伸出手指怒罵道:「李功德,立言立功立德三不朽,身為堂堂疆場重臣,捫心自問,可有任意其一?!真真正正污了功德二字!你這廝為人曲謹而猛鷙,真以為能夠壽終正寢?」

    李功德漫不經心揉了揉鼻子,隨後伸手指了指頭頂,不屑道:「別人都尊稱你王熙樺一聲『王三刺史』,三個刺史,不正是本官頭上這頂官帽子的大小?你別跟本官說什麼大話,你就說今天誰的官大,又是誰讓你這些年寸步不前,乖乖當個芝麻綠豆大小的一郡功曹?」

    王熙樺冷笑道:「與你說薪火相傳,與你說讀書種子,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李功德嘿嘿低聲笑道:「咱們雞同鴨講,說到底還是一路貨色,誰也別笑話誰。等你哪天做成了第二個姚白峰,才有資格跟我說學問事功兩事。」

    王熙樺勃然大怒道:「李功德,誰與你一路貨色?!」

    李功德一抬手,吃過兩次虧的王熙樺立即一閃身,才發現經略使大人手中根本就沒有泥土,李功德說了句耍你王熙樺還不跟耍猴一樣簡單,揚長而去。照理說這一場宿敵之間毫無徵兆的接觸戰,大勝而歸的李功德本該得意洋洋,可在北涼春風得意的李功德並沒有料想之中的喜慶,反倒是面沉如水,陰霾濃郁。王熙樺一開始臉色陰晴不定,只是等李功德背影遠去,這位王功曹的嘴角悄然翹起,哪裡還有半點惱羞成怒,輕聲道:「李螃蟹啊李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

    徐鳳年收到今天第二封密信,來自陵州一隻老「甲魚」,連徐鳳年都沒有想到竟會是進入陵州將軍府的一名四品境界江湖豪客,原來在眾人匯聚在門口之前,陵州游隼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物的背景,有些粗略,有些詳細,唯獨少了那名橫空出世的酒鬼,大概是外地諜子也覺得這麼大搖大擺進入府邸,太過自尋死路,密信上沒有一人有諜子嫌疑,大多是有案底在官府的江湖人士,這並不奇怪,行走江湖,想要不砍人或者不被人砍就一舉成名,實在是痴人夢話。徐鳳年在書房仔細閱讀密信,那個綽號「閻王刀」的甲魚就跪在冰涼地板上,紋絲不動。徐鳳年放下密信,閉上眼睛,沉默許久,然後睜眼對此人說道:「那個酒鬼可以不用急,但是讓褚祿山立即再查一查四品的劉伯宗,尤其是三品實力的孫淳,這兩人的身世實在太清白太仔細了,從出生到習武到成名,看似皆是有跡可循,一覽無餘,但越是這樣,越讓人不放心。這兩人中孫淳面相顯老,其實不過二十九歲,劉伯宗三十二歲,恰好是最年輕的兩個。本世子雖然不是諜子這一行的,但知道只要肯花力氣,弄個十五歲之前的身份很輕鬆,然後悉心栽培十幾年,幾乎可以做到完全沒有半點蛛絲馬跡。甚至本世子懷疑他們的家族,本身就有問題。勞煩你們游隼多用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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