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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可以說,除了你們,也正是傅家讓北涼有了跟北莽死磕到底的本錢啊。」
王靈寶抬起頭,望著這個背影。
不像大將軍的晚年那樣總是傴僂著。
但王靈寶清楚記得,大將軍正值壯年的時候,只要站在那裡,就是頂天立地!
王靈寶狠狠揉了一把臉龐。
徐鳳年轉身笑問道:「王副將,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十四歲就進了北涼軍,還是先登營?這都打了快三十年的仗了吧?」
王靈寶有些慌神,漲紅了臉,硬著脖子道:「王爺,我可沒老,三十年的仗而已,老子還沒打夠!」
徐鳳年一瞪眼。
王靈寶頓時縮了縮脖子,他娘的,這位王爺畢竟是打死了王仙芝的人,老子服個軟,不丟人吧?
徐鳳年忍不住笑道:「流州這邊知道那支兵馬動向的人,你算一個,為了給他們打掩護,給你一場仗打,如何?」
王靈寶下意識搓手,得寸進尺問道:「這仗,大不大?」
徐鳳年說道:「諜報上有確切消息,說鳳翔城牧馬六可,賊心不死,跟北莽眉來眼去。」
王靈寶矣急眼,就習慣性罵罵咧咧道:「狗日的馬六可,就他那幾千小嘍囉,都不夠老子麾下隨便拎出個校尉去填肚子的……」
徐鳳年笑道:「到底去不去?」
王靈寶一抹嘴,臉上浮現出一股透著血腥的「憨笑」,嘿嘿道:「去,咋個就不去?蚊子腿也是肉,不吃白不吃。」
徐鳳年揮揮手。
王靈寶一路跑下城頭。
轉頭又看了眼那個背影。
總覺得大將軍又站在了那裡。
第069章 謀國之士
星垂平野,餘地龍坐在城頭上,抬頭看著天空中的繁星點點,心神搖曳,總是看不夠。這個孩子的際遇之好,足以讓所有頂尖江湖宗門的親傳弟子都要眼紅。既擁有王仙芝的三成饋贈,又能在徐鳳年身邊得到指點。餘地龍收回視線,聽到師父說了一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徐鳳年看著頭頂那顆今年西墜速度略顯詭異的大火星,有些笑意,太安城欽天監中有專職盯住大火星的火正,都是窮經皓首的老頭子,但是今年已經接連被貶了兩個,就因為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當初京城白衣案,那一年同樣由中天位置西降奇快的大火星可以算是罪魁禍首。王朝昌盛則祥瑞迭出,國之將亂則惡兆顯現,換了個少年做監正的欽天監今年可真是沒有半刻消停。徐鳳年轉頭看著城外的北方土地,離陽朝廷已算是大秦以來最為幅員遼闊的一個王朝,而且有徐驍和燕敕王趙炳兩位藩王的坐鎮邊疆,趙室聲威遠播的邊功更是達到了各個朝代中的頂點,太安城的廟堂之上,名臣薈萃,公卿同殿,徐鳳年很多時候想親口詢問那位趙家天子一句,除了那點夫綱不振的瑕疵外,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徐鳳年下意識看向東邊的太安城方位,想到了為了趙室鞠躬盡瘁的碧眼兒,這位老書生當下的日子也不太好過,關鍵是這位首輔以後的日子只會更不好過,這次借著西楚復國,他所行抑武削藩之舉,徹底觸及了兩處逆鱗,天怨不好說,人怒是肯定的了,廣陵王趙毅在內的宗室藩王註定懷恨在心,加上那撥積怨已久的太安城趙室勛貴,以及外地所有被一紙令下不得擅離領地的公侯,天底下姓趙的皇親國戚,就沒誰對他有好感。而強令各地武將帶兵奔赴廣陵外圍的「練兵」之舉,幾乎把顧劍棠為首的所有彪炳武將都得罪了個一乾二淨。徐鳳年感慨道:「武無敵,王仙芝都死了。你這個文無敵,偏偏在這個時候要按照陸詡的那份疏策去變法,你真以為自己能善終?真當自己是站皇帝了?」
徐鳳年對此倒是沒有什麼幸災樂禍,張巨鹿雖然是北涼死敵,可這個世上,總有那麼幾個異類,更能贏得敵人的由衷敬重,徐驍也是其中之一。北莽女帝,顧劍棠,老靖安王趙衡,這些最該記恨徐驍的對手,反而一輩子從未在口舌上辱罵過徐驍。徐鳳年輕輕嘆了口氣,對餘地龍說了聲走了,孩子蹦下城頭。徐鳳年在入城前就已經從王靈寶嘴中得知這趟要見的兩個人,湊巧都不在青蒼城內,弟弟徐龍象僅帶著八十騎就去臨謠軍鎮以北的邊境,追剿一夥號稱千人之眾的馬賊,陳錫亮則在城外某地為幽州邊軍「招兵買馬」,這兩個月幾乎天天夜宿城外。
徐鳳年跟餘地龍來到那座把龍王府給鳩占鵲巢了的流州刺史府邸,府邸內燈火通明,坐在一張張書案後處理政務的官員幾乎全是年輕臉孔,這些破格提拔的俊彥,一半是經過重重篩選的入涼士子,一半是北涼舊三州的勛貴後代。徐鳳年進入一座戶房之下職掌糧草的小衙屋時,正好看到刺史楊光斗在倒提著一隻狼毫筆猛敲一名官員的腦袋,破口大罵,祖宗十八代一個沒落下,都給罵了個遍,那名看官服該是糧曹郎的年輕人滿臉通紅,被刺史大人當著同僚的面如此辱罵,品秩差了十萬八千里,自然不敢反駁,又自覺委屈,相貌英俊的七尺男兒,竟是泣不成聲。楊刺史仍是不過去,氣咻咻把筆遞還給那年輕人,沾滿墨汁的那隻手在對方官袍上胡亂一抹,冷哼一聲,說道:「明早本官再來一趟,要是依舊是一筆糊塗帳,嘿,你爺爺是尉鐵山,本官惹不起,也不好貶你的官,不過讓你滾去靠近茅廁的禮房那破地方去,這種小事還是做得到的!尉銅河,這身官袍髒了都不用洗,反正明天多半要換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