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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佟夏一直躲在二樓在一本《納蘭詞》上寫東西,這是她的心愛寶貝,一般都不讓佟冬碰一下,佟冬抽一個空閒偷偷來到妹妹身後,這才知道她在折騰什麼,一頁只寫一句,文字略異,但格式相同,例如「舉頭望明月,在想趙甲第」「十年生死兩茫茫,在思趙甲第」「自掛東南枝,在等趙甲第」「牧童遙指杏花村,在念趙甲第」,等等等等,看得佟冬只能無語,連批評教育都懶得做,悄悄走開。
浙江湖州,與無錫蘇州隔太湖相望,一艘造型古樸的遊船上客人寥寥,十數位男女老幼,兩女站在船頭,是胭脂虎裴翠湖,還有被她拉來湖州做客的馬尾辮袁樹。船上成員都是裴家人,湖州王裴錫岩自然在場,而且在女兒的牽線搭橋下,對那位言談合宜的年輕馬尾辮青眼有加,如果不是早前得到裴翠湖提示這個就讀於復旦的女孩已經是金海太子爺欽定的人選,裴錫岩都想挖牆腳到自己公司,對於人才,尤其是情商在合格線以上的實用型人才,湖州王一直不惜築起黃金台。
裴翠湖笑道:「可惜今年沒雪,否則這個時候風景最好。」
馬尾辮笑了笑。
裴翠湖輕輕望向遠方,道:「可一個人看,或者缺了一個人看,就算有雪,也會很無趣,對不對?」
馬尾辮紅了臉。
裴翠湖嘆氣道:「你啊,跟姐姐一樣的命,難怪合得來。我這輩子除了少到可憐膽大包天的異性追求者,一個同性朋友都沒有,所以我希望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你我在什麼陣營,出了商場,都是姐妹。」
馬尾辮嗯了一聲。
裴翠湖趴在欄杆上,轉頭笑望著這個打心眼寵愛疼惜的女孩,問道:「想他了?」
袁樹眺望湖景,點頭道:「很想。」
……
上海佘山那棟奢華別墅中帶給趙甲第最大震撼的不是富麗堂皇的裝修,不是樓上樓下一雙手數不過來的房間,不是那三面書牆,而是落幕梟雄楊青帝的一封遺書性質的信,以及那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人脈圖,趙甲第當時並沒有刻意去記錄這份武功秘籍一般的名錄,但他一直對記憶力十分自信,尤其當時在佘山別墅里就被黑板上幾十個至今仍是大名鼎鼎的各界常青樹人物如雷貫耳,所以動筆初期下筆如有神,中後期就開始枯竭,符合邊際遞減效應,只是最終僅僅成功寫下小部分人物,所以四合院的大黑板遠比不上佘山別墅黑板來得飽滿完整,這還是省略楊青帝對人脈成員點評的前提下,趙甲第仰頭望著陳紅熊等幾個陳氏家族直系成員名字赫然其中的黑板,有點遺憾,他是絕不會去上海去跟蔡姨蔡言芝提這個要求的,默默告訴自己要知足,趙甲第接著去將黃芳菲給的名單以及自己從《灰色》中摘錄的人名寫到另一塊黑板上,這次打過交道的人物,都會輔以粗略評點,這也是跟楊青帝學的。身後站著一臉匪夷所思的韓道德,當年這位大叔在窮困潦倒時也堅持做類似筆記的東西,只是用處不大,肚中有貨總想售與帝王家或者有錢的伯樂,奈何別人根本不要,進了金海以後就中斷,因為韓道德知道哪怕他寫一輩子的筆記,若抓不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就都是一堆廢紙,就像那些大學退學最終僥倖上位了的人,可以把當年的年少輕狂當做談資,但更多輸在學生時代的人在社會上給人跑腿賣命,還賣不了幾個銅板,但韓道德偶爾自省反思,會想如果今後遇到一個跟自己當年很像的年輕人,肯定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卻不會拔苗助長就是了。韓道德站在完全忘我的趙甲第身後,望著這個並不偉岸的身影,心中的情感厚度與日俱增,由最先的感恩變成崇拜,與大少爺一起深陷波瀾中,親眼見證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緩緩落子,一天與三四位不同領域或厚黑或睿智的人物鬥智鬥勇,光是轉換臉譜就不輕鬆,韓道德又多了幾分敬畏,這世上出身優越的天之驕子海了去,卻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在挫折磨難中不退反進,太多人選擇龜縮在安全的角落瑟瑟發抖,張皇失措,這一點讓韓道德最為欣賞佩服,要知道這位苦命二十多年的大叔座右銘便是人生為棋我為卒,行動雖慢,命途多舛,可誰曾見我後退半步?
趙甲第在黑板上「陳靖」這個名字上畫了一個圓圈,輕輕道:「老韓,不知為何,黃芳菲遺漏掉這個人,看來是故意要讓我去碰一鼻子灰,晚上我要去見一見,貌似這人還是我的學長,是發改委里的一員激進派猛將,天字號的鳳凰男,老校長說過這傢伙在大學裡從圖書館借了512本書,估計對我這種富二代扶不起的阿斗,是會極度嗤之以鼻,難怪黃芳菲捨得把他留給我去聯絡,真是善解人意,用心良苦。」
韓道德對高層們的智力角斗沒有發言權,不敢妄加評論,反正少說多做總不會有錯。看得出來,一周不到的時間裡,大少爺就清瘦了許多,通宵熬夜,忙碌趕場,翻閱金海高密資料,所幸眼神非但沒有渾濁,愈發清冷透徹。趙甲第顧不上韓道德在想什麼,去坐書桌前上國家發改委的官網,尋找任何有關陳靖的資料片段,這位學長的副廳級剛剛轉正,實權更大,難怪將他視作最得意門生的老校長蔣世根會在開學典禮上笑言再過十幾年,陳靖回到上海,就有可能是他的領導了。白天陳靖接到趙甲第的邀約電話,似乎並不奇怪,也沒有擺譜,當下就答應一起吃飯,坦言晚飯沒空,吃宵夜有大把時間,地點就定在平易近人的簋街。晚上10點,出身貧寒卻最終憑藉一己之力修成野狐禪的陳靖如約而至,遲到了幾分鐘,陳靖落座後主動解釋停車有點遠,多走了十幾分鐘,趙甲第想到那天自己在這邊衝冠一怒為紅顏,自嘲笑了笑,梅姨的桑塔納現在還在維修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