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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竹韻好不容易止住了悲愴情緒,輕聲道:「去醫院看八兩了,守了一天一夜,一直沒肯哭。」
老太爺擔憂道:「沒哭?這不是什麼好事,你去跟虎妞說,這事兒只要甲第沒大錯,老太爺替他撐腰。算了,我自己給虎妞打電話。」
王竹韻苦著臉道:「半斤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老太爺無奈地搖了搖頭,真不愧是老王家的閨女,轉頭望向田增吩咐道:「小田,這事你去辦一下,動用一點資源也無傷大雅,不過先去趟甲第所在的醫院,讓虎妞放下心,千萬別讓她做出傻事。」
田增輕輕離開書房,情緒穩定了一些的王竹韻坐在椅子上,還有點魂不守舍,老太爺笑著唏噓了一句不知道能否算是安慰的話:「在我看來,甲第比趙鑫要強。」
王竹韻終於展顏一笑。
老太爺正色道:「既然可以開始準備給這孩子鋪路,竹韻,你抽時間跟他說明一點,感情問題可以稍微偏離傳統,但有一件事不能碰。」
王竹韻點頭道:「我會跟小八兩說清楚的。堅決不讓他走趙鑫的路。」
老人輕輕感慨道:「如果甲第做人如下棋,就不枉費我這番一而再再而三今後估計還有四五六的破例了。」
王竹韻繼而會心一笑。
……
一家醫院附近的高檔酒樓,五六位在京津圈可謂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首度聚在一起,有孑然一身的莽夫廖銀,也有組建溫馨家庭的周樟木,當然也不缺二奶小蜜金絲雀一隻手數不過來的無良款爺,他們的身世性格品性都迥異,當初是趙太祖將這幫草莽龍蛇聚集在一起,後來光耀門楣的光耀門楣,錦衣而歸的錦衣而歸,自立門戶的自立門戶,大體都有結成了善果,周樟木口無遮攔,但當年有一句醉話得到了所有人贊同——跟著趙爺混,他娘的就是不容易死,發財致富倒是輕鬆。這幾位因為性格和事業關係,脫離趙氏地下王朝後,從未坐在一起吃飯,今天是被廖銀召集起來,廖銀在他們這個曾經張牙舞爪得令人恐懼的小圈子中不是最能打的,也不是最詭計多端的,但無疑是最一根筋的,認命信命,為了這個,連老婆孩子都不願意要一對,一直被笑話光會賺錢拼命不會享福,所以廖銀的地位並不超然,卻是較有話語權的一個,一群人酒足飯飽,大家有意無意迴避了一個話題,這個敏感話題有關趙閻王,有關那座灰色帝國,後來變成有關一個同樣姓趙的年輕人,廖銀把這幫昔日的兄弟哥們喊來,卻詭異地沒有主動扯起話題,讓人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有些不約而同的傷感,想當年,那一段黑色如墨猩紅如血的蒼莽歲月,殺人當真是不過頭點地,誰會眨一下眼誰他媽就是個娘們。可如今,富貴煊赫了,又是怎樣?在座好幾位都拖兒帶女大腹便便了。
廖銀終了,並沒有像其餘幾位一樣急著起身,而是坐定在位置上,伸手指了個方向,板著臉道:「兩百米外,老闆的兒子中了兩槍,躺在醫院病床上。周樟木,魯兵,王鍾,盧曉東,邵旭,你們五個,給我一句明白話。」
直性子的山東漢子魯兵重新坐下,拿了根牙籤叼在嘴上,豪爽道:「明白話沒有,屁話有一句,你和周木頭運氣好譜子大,有幸被大老闆的兒子召見過,我錯過了一茬,這回可不想錯過,我倒想瞪大眼珠子見識見識這個小八兩是不是真如廖銀說的那樣靠譜。」
王鍾和盧曉東相視一笑,也坐下來,王鍾火爆脾氣,大大咧咧罵娘道:「狗日的,竟然敢對老闆的兒子出手,我得把那幫傢伙的腦袋塞進他們屁眼裡。」
曾婉拒一次的周樟木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你們這幫王八蛋看什麼看,我臉上有花?出了這事,我再磨磨唧唧,都怕自己在床上不舉!」
混黑最富心機靠腦袋上位的邵旭呵呵笑著起身,走向房門,右手只剩下一根大拇指的廖銀眯起眼睛,隱然動了殺機,只是邵旭踏出房門一步後一個轉身,做了個實在不可愛的鬼臉,徑直坐回位置,用一口四川口音笑罵道:「日你們仙人板板,真以為勞資要做縮頭烏龜啊,嘿,沒有勞資給你們謀劃謀劃,你們這幫只會打打殺殺的娃能幹啥子哦。」
不太擅長表達情感的廖銀並沒有說什麼客套話,而是眼神炙熱道:「我肯把你們都拖進來,不只是因為趙甲第是老闆的兒子。他那一晚是真猛啊,加上黃鳳圖這位老神仙,兩個人就挑翻了一群。但這還不是最牛的,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這裡,這裡,這傢伙中了兩槍,還瘸拐著去見了那個當年楊青帝最器重的女人,蔡言芝,那可是在上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竹葉青吶,但趙甲第這一下子,天底下就沒哪個娘們扛得住!」
周樟木傻眼,他原先只以為是叫趙甲第的小伙子單純被人欺負到了頭上,沒料到還有如此一出,記得當時餐桌上,那年輕人可是一副文質彬彬讀書人的模樣,連自己都看走眼了?
邵旭哈哈大笑道:「要不再弄幾瓶西鳳酒?廖六指,你再給詳細說說,這比說書還好聽,聽著帶勁。」
……
醫院中。王半斤不吃不喝不合眼了三十個鐘頭,坐在床頭,凝望著即便在熟睡中仍會因為疼痛下意識皺眉的年輕男人。
王半斤,趙八兩。
半斤八兩。
多般配,不是嗎?
誰少了誰,都不會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