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頁
夜幕來臨,一個捧著碗逛盪的小男孩猶豫了半天,怯生生上前問道姐姐,你來幹啥呦?女孩轉頭笑道以前有朋友來過,我就跟著來看一下。孩子紅著臉問道那就是旅遊嘍,要不姐姐去我家吃飯吧。女孩溫柔笑了笑,認真問道可以嗎?小男孩拍胸脯道沒事。女孩背著吉他跟著去了孩子家,孩子父母都很熱情好客,聽說是從大城市來的閨女,打算在這裡住兩天,吃完飯還特地領著她去村支書家,村支書猶豫了一下,似乎是中意女孩的談吐,就帶著她來到大會堂外,打開大鎖,說這房子一樓以前是教室,二樓給老師準備的,現在村子娃兒都能去鎮上新學校讀書啦,就空出來,但樓上每天都會打掃,很乾淨,一般人我不讓住這裡,唉,不說這個,這是蚊香,你拿著,我就不上去了,別怕什麼,咱村里再膽小的娃兒,在這房子裡,膽子都能大起來,沒啥好怕的。
二樓很簡陋,一張木板床,鋪有乾淨的被單,村莊的夏天格外清涼,所以有點厚,因為是夏天,特地吊上了蚊帳,一張破舊書桌,還放有一瓶墨水,幾本遺留下來教科書,除此之外,都是一些盆盆罐罐,女孩把珍愛吉他放在書桌上,折了一段蚊香,沒有全點上,躺在涼蓆上,閉上眼睛,聽著蟲鳴,很晚才睡去。
十月二號。
村子放假歸來的孩子聽說來了位姐姐,一大早都聚在空地上,竊竊私語,跟漂亮姐姐最熟的小男孩最有發言權,很神氣。
一個小胖子輕聲問道:「二娃,她真比張烏梅還好看?」
男孩撇了撇嘴說道:「好看多了。」
一個穿得最洋氣的女孩最後來到曾經勉強作為操場的空地,一臉怒容道:「誰讓她住這裡的?!」
小女孩極漂亮,鵝蛋臉,一雙桃花眸子,生氣的時候別有威嚴,她一出現,孩子們都噤若寒蟬,尤其是男孩,對她是又畏懼又喜歡,先天底氣不足。
一孩子嘀咕道:「村支書同意的,張烏梅你有本事朝你二叔嚷嚷去。」
張烏梅一瞪,男孩縮了縮脖子。
年輕女人走了出來,張烏梅愣了一下,其餘男孩也都愣住。
真好看。
這就是孩子們唯一的直觀印象。
她柔聲問道你們現在都去新學校上學了嗎?張烏梅膽子最大,略微紅了紅臉點頭道嗯,年初鎮上的希望學校建好了。年輕女人笑問道那你們以前的支教老師呢?張烏梅眼睛一紅,咬著嘴巴不說話。讓年輕女人有些驚訝,因為除了眼前這個秀媚的女孩子,其餘孩子們都是一樣的黯然,只是黯然中透著一股執著的驕傲。最後還是頗大氣的張烏梅說道胡老師走了後,趙老師過了年,把我們送到新學校後,就回城市了,趙老師說會回來看我們的。姐姐,你看到操場邊上的丁香花沒有,是趙老師親手種下的,他說等丁香花開了,他就來。胡老師,胡老師最喜歡丁香花……說到這裡,小女孩哇一下哭了出來,除了她,所有孩子都跟著哭泣起來,一開始還是抽泣,後來就撕心裂肺起來,讓女人沒來由悲傷起來,神情一震,小心翼翼問道你們的胡老師?
張烏梅抹了一把眼淚,傷心哽咽道胡老師去世了,在上課的時候暈倒了,再也沒有醒過來,她是好人,好人有好報,都是騙人的,嗚嗚……
女人呆滯,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孩子們一片哭聲,一個個紅著眼睛,卻有著鄉下孩子最樸素的執著和感恩,並不軟弱。
張烏梅止住哭,使勁抹掉眼淚,指了指一個山頂方向,道:胡老師就葬在那裡,她說要看著我們長大,她說喜歡這裡。趙老師來了後,教了我們一年,跟胡老師一樣,都是在這裡過年的。趙老師能寫一手很漂亮的粉筆字,能講很多很多的東西。
一個孩子自豪道:對,趙老師什麼都懂!
另外一個孩子終於從悲傷中緩過來,偷偷擦了擦眼淚,趙老師可是說過男兒流血不流淚的,他緊跟著說道:趙老師就是跳皮筋總跳不好。
一個小胖子咧開嘴道:還有,趙老師只會狗刨。
孩子們一起會心一笑,哭哭笑笑的,都是最簡單最純真的感情。
這一天,女人獨自爬上了山頂,坐在那兩位老師都愛坐著發呆的地方,眺望遠方。下山後,跟著孩子們一起去了趙老師狗刨的小水潭,孩子們還特地給她演示了一下趙老師是怎麼狗刨的,笑聲不斷。他們告訴她趙老師喝酒很厲害,打架也厲害,最喜歡在走廊上蹲著抽菸,他們都愛看他吐煙圈,他在講台上課的時候很嚴厲,但下課後就很好說話,偶爾還會慫恿二娃去碰張烏梅的辮子,說敢碰一下,期中考試作文就加一分,結果二娃被張烏梅拿掃帚追著攆打,他們最喜歡看趙老師去家裡串門的時候被灌醉,因為那時候,他都會唱一下一個叫京劇的東東,還說以後要拉二胡給他們聽。說到二胡,孩子們問,姐姐,你帶來的那個東西是二胡不?女人笑著搖頭說不是,那個是吉他。他們說也是唱歌的嗎?她點頭說是的。
十月三號。
女人在一樓翻看教室角落的一排小書架,其中有二十多本《安徒生童話》,孩子們說趙老師每次去縣城都帶很多書回來的,跟胡老師一樣,可累了。男孩們說現在這些書都由張烏梅保管,她不願意讓人隨便碰,就算想看,也不能帶回家,只能在教室里看,她都要盯著,誰弄皺了一點,就會被她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