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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她依然沒有成功入睡,披著睡衣走到窗口,結果看到那個該死的罪魁禍首活蹦亂跳地在酒店外晨跑,時不時耍一些有模有樣的路數把式,他倒是神清氣爽,陳皇妃不禁哀嘆遇人不淑,狠狠洗了個澡,她也就是不會扎草人,要不然趙甲第早就被紮成窟窿了,去吃早餐的時候,遇上了肉疼那三千多房價而往死里吃自助餐的王八蛋,陳皇妃擠出一個殺傷力無上限的「開懷」笑臉,他鄉遇故知一般,端著盤子坐到低頭風捲雲涌盤中餐的某人面前,含情脈脈,目送秋波。
不知大難臨頭的趙甲第抬頭燦爛笑道早啊。
陳皇妃微笑道晚上睡得香嗎?
趙甲第點頭道不錯啊,大床挺舒服的,比寢室床板肯定要好點。你呢?
陳皇妃繼續「深情凝視」眼前裝傻扮痴的年輕男人,笑眯眯道很好,非常好,不能再好了。我得謝你啊。
趙甲第終於意識到殺機重重,眼前這位似乎由慈悲為懷的觀音菩薩轉換為被調戲的女俠了,趕緊亡羊補牢道你不會一晚上沒睡吧,不像吶。怎麼看著還是這麼好氣色,保養真好,當然,最重要還是因為天生麗質。
陳皇妃笑意愈濃,在別人看來,就像一對晚上雲雨過的恩愛情侶,大清早就開始調情了,她輕輕道呦,不愧是高材生,轉彎就是快,見風使舵比誰都溜。
趙甲第傻笑,以不變應萬變,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雷霆萬鈞,咱還是不動。
陳皇妃莞爾一笑,竟然似乎不打算追究,讓趙甲第逃過一劫,她輕淡道以後別開這種玩笑了。
趙甲第嗯了一聲,略帶歉意,看來是低估了陳皇妃認床的嚴重性,玩笑過火了。
趙甲第正在小小懊惱的時候,接到一條簡訊,火燒屁股,立即拔腿跑路,讓陳皇妃搖頭笑了笑,心境依舊古井不波,以她的身世加上這麼多年摸爬滾打出來的閱歷,要想輕易對誰卸下心防,比較天方夜譚。各地的政客,暴發戶,膏粱子弟,京城紅三代,官二代,甚至是鳳凰男,品質和修養都不差的男人,都見識過了,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黑的白的灰的,都領教過了,心湖興許被投下過大小不一的石子,但最終都歸於平靜,不太一樣的趙甲第,也不例外,陳皇妃是很看重第一感覺的,對她來說,她的真命天子,應該是第一眼就能讓她有勇氣去飛蛾撲火的,趙甲第太年輕,像個弟弟,聰明,不那麼世故,有點小調皮,的確有一定程度的好感,但要說男女之間的喜歡,又差了幾條街。
趙甲第解決完飯店手續,直奔楊浦學校,剛才那條簡訊是周小蠻發的,說她爸來學校了,在操場上等他。能夠讓趙甲第如此興師動眾還心甘情願的,「外人」中,除了掛「師傅」頭銜的枯黃國士,就只有打了他整整六年板子和雞毛撣的周瘸子了。一路催促韓道德加速,到了學校衝到操場,寥寥無幾,一個中年男人坐在草坪上,不甚起眼,見到趙甲第身影,招了招手,趙甲第跑過去,畢恭畢敬喊了一聲周老師。男人雙鬢斑白,相貌平凡,但氣質清雅,有一些舊派文人的書卷氣,他穿了件老款式的白襯衫,只是皮鞋遠比當年那個蝸居十幾平米小房間的時候,鋥亮了許多,中年男人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第一句就是兔崽子,我也就是手上沒板子了,要不然非抽死你,打得你屁股開花。
趙甲第撓撓頭道為啥。
男人瞪了一眼,興師問罪道你老實交代,怎麼來這學校了?
趙甲第呵呵道高考英語交了白卷。
周瘸子伸出手指了指趙甲第,嘆氣道你啊你,還是那牛角尖的臭脾氣。書不是給別人讀的,是給你自己讀的。這麼慪氣,不值。
趙甲第輕輕點了點頭。以他在趙家村遠近聞名的臭脾氣,趙家老佛爺只會寵溺,趙三金不聞不問,黃芳菲巴不得這個少年時代便敵對的孩子繼續不懂事下去,外戚們忙著站隊排隊吃果果,誰會去跟趙甲第一個不被看好的繼承人說三道四掏心窩,而黃鳳圖老爺子一直是八風不動安穩如山的脾性,出了名不偏不倚,至於芳姐蟈蟈這些武力值驚人的猛士,終究是外人,唯獨周瘸子,是趙甲第兒童和少年時代少數發自內心去尊敬的人物,周瘸子說的東西,他都能聽得進去,以前就是如此,現在成長一些後,更是。
周瘸子自嘲笑道不扯了,我都不做老師了,你也不是我學生了,再嘮叨廢話,你小子肯定在肚子裡編排我。抽不抽菸?
趙甲第笑道抽的。
周瘸子丟給他一根煙,08黃鶴樓,說道撐場面的,其實不適合我這種老煙槍,不過貴是貴,好在低焦油,抽了不容易死。
趙甲第有打火機,先給周瘸子點上,再點燃自己那根,一抽,還真他媽的不是一般的淡。趙甲第沒有菸癮,但你要給他一包煙,能一根接一根抽乾淨20根,直到反胃。
「我本來以為你能以河北理科狀元身份去北大清華深造的。」周瘸子感慨道,「前兩年分數出來後,我特地去查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你小子,害我都沒能跟誰顯擺去。」
趙甲第抽著煙,還是憨笑。
跟周瘸子一起抽菸,感覺真好。這就像一孩子跌跌撞撞長大後,突然有一天,接過了長輩拋過來的煙,一起吞雲吐霧,而不再是被拿皮帶的父親抽到躲床底下去,或者被長輩拎著耳朵訓斥如何不懂事。趙甲第突然想不知道若干年後,觀音村二娃陽子那幫小崽子犢子以後會不會有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