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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雙掌相粘,苦頭陀萬難閃避。張無忌左手抓住他胸口往上拋擲,苦頭陀龐大的身軀向空飛起,砰的一聲巨響,亂石橫飛,這一下威力無儔的掌力,盡數打在亂石堆里。
楊逍和韋一笑在旁看到這等聲勢,齊聲驚呼。他二人只道苦頭陀和教主比拼內力,至少也得一盞茶時分方能分出高下,哪料到片刻之間,便到了決生死的關頭。二人心中雖有話說,卻已不及言講,待見苦頭陀平安無恙地落下,手心中都已捏了一把冷汗。
苦頭陀雙足一著地,登時雙手做火焰飛騰之狀,放在胸口,躬身向張無忌拜倒,說道:「屬下光明右使范遙,參見教主。謝教主不殺之恩。屬下無禮冒犯,還請恕罪。」他十多年來從不開口,說起話來聲調已頗不自然。
張無忌又驚又喜,這啞巴苦頭陀不但開了口,且更是本教的光明右使,這一著大非始料所及,忙伸手扶起,喜容滿面,說道:「原來是本教範右使,當真叫人喜出望外,自家人請勿多禮。」
楊逍和韋一笑跟他到亂石岡來之時,早已料到了三分,只不過范遙的面貌變化實在太大,不敢便即相認,待得見他施展武功,更猜到了七八分,這時聽他自報姓名,兩人搶上前來,緊緊握住了他手。
楊逍向他臉上凝望半晌,潸然淚下,說道:「兄弟,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到你!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范遙抱住楊逍身子,說道:「大哥,你身體好?這麼多年,一點也沒老。」楊逍道:「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范遙歡然道:「大哥,多謝明尊佑護,賜下教主這等能人,你我兄弟終有重會之日。」楊逍奇道:「兄弟怎地變成這等模樣?」范遙道:「我若非自毀容貌,怎瞞得過混元霹靂手成昆那奸賊?」
三人一聽,才知他是故意毀容,混人敵人身邊臥底。楊逍更是傷感,握著他手,捨不得放開,說道:「兄弟,這可苦了你啦!」楊逍、范遙當年江湖上人稱「逍遙二仙」,都是英俊瀟灑的美男子,范遙竟將自己傷殘得如此醜陋不堪,其苦心孤詣、勇決狠勁,實非常人之所能。韋一笑向來和范遙不睦,但這時也不由得深為所感,拜了下去,說道:「范右使,韋一笑到今日才真正服了你!」范遙跪下還拜,笑道:「韋蝠王輕功獨步天下,神妙更勝當年,苦頭陀昨晚大開眼界。」
楊逍四下張望,說道:「此處離城不遠,敵人耳目眾多,咱們到前面山坳中說話。」四人奔出十餘里,到了一個小岡之後。該處一望數里,不愁有人隱伏偷聽,但從遠處卻瞧不見岡後的情景。四人坐地,說起別來情由。
當年陽頂天突然不知所蹤,明教眾高手為爭教主之位,互不相下,以致四分五裂。范遙勸阻無效,認定教主並未逝世,於是獨行江湖,尋訪他的下落,忽忽數年,沒發現絲毫蹤跡。後來想到或許是為丐幫所害,暗中捉了好些丐幫的重要人物拷打逼問,仍查不出半點端倪。其後聽到明教諸人紛爭,鬧得更加厲害,更有人正在到處尋他,要以他為號召。范遙無意去爭教主,亦不願卷人漩渦,便遠遠躲開,又怕給教中兄弟撞到,於是裝上長須,扮作個老年書生,到處漫遊。
有一日他在大都鬧市上見到一人,認得是陽教主夫人的師兄成昆,不禁暗驚。這時武林中早已到處轟傳,不少好手為人所殺,現場總是留下了「殺人者混元霹靂手成昆也」的字樣。他想查明此事真相,又想向成昆探詢陽教主的下落,於是遠遠跟著。只見成昆走上一座酒樓,酒樓上有兩個人等著,便是玄冥二老。范遙知成昆武功高強,便遠遠坐著假裝喝酒,隱隱約約只聽到三言兩語,但「須當毀了光明頂」這七個字卻聽得清清楚楚。范遙得知本敎有難,不能袖手不理,於是暗中跟隨,見三人走進了汝陽王府中。後來更查到玄冥二老是汝陽王手下武士中的頂尖人物。
汝陽王察罕特穆爾官居太尉,執掌天下兵馬大權,智勇雙全,是朝廷中的第一位能人,江淮義軍起事,均為他遣兵撲滅。義軍屢起屢敗,皆因察罕特穆爾統兵有方之故。張無忌等久聞其名,這時聽到鹿杖客等是他的手下,雖不驚訝,卻也為之一怔。
楊逍問道:「那麼那個趙姑娘是誰?」
范遙道:「大哥不妨猜上一猜。」楊逍道:「莫非是察罕特穆爾的女兒?」范遙拍手道:「不錯,一猜便中。這汝陽王有一子一女,兒子叫做庫庫特穆爾,女兒便是這位姑娘了,她的蒙古名叫做什麼敏敏特穆爾。庫庫特穆爾是汝陽王世子,將來是要襲王爵的。那位姑娘的封號是紹敏郡主。這兩個孩子都生性好武,倒也學了一身好武功。兩人又愛作漢人打扮,說漢人的話,各自取了一個漢名,男的叫做王保保,女的便叫做趙敏。『趙敏』二字,是從她的封號『紹敏郡主』而來。」韋一笑道:「這兄妹二人倒也古怪,一個姓王,一個姓趙,倘若是咱們漢人,那可笑死人了。」范遙道:「其實他們都姓特穆爾,卻把名字放在前面,這是番邦蠻俗。那汝陽王察罕特穆爾也有漢姓的,卻是姓李。」四人一齊大笑。(按:《新元史》第二百二十卷《察罕帖木兒傳》:「察罕帖木兒曾祖闊闊台,祖乃蠻台,父阿魯溫,遂家河南,為潁州沈丘人,改姓李氏。」察罕特穆爾無子,庫庫特穆爾為其外甥,給他收為義子而作世子。此等小節,小說中不加細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