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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翠山甚是歉疚,說道:「為了小弟夫婦,竟讓各門派弟子無辜遭難,我心中如何能安?小弟稟明師尊之後,當分赴各門派解釋誤會,領受罪責。」
俞蓮舟嘆了口氣道:「這是陰錯陽差,原也怪不得你。那日師父派我和七弟趕赴臨安,保護龍門鏢局,但行至江西上饒,遇上了一件大不平事,我二人沒法不出手,耽擱了幾日,救了十餘個無辜之人的性命,待得趕到臨安,龍門鏢局的案子已然發了。本來嘛、倘若單是為了你夫婦二人,也只崑崙、武當兩派和天鷹教之間的糾葛,但天鷹教為了要奪屠龍刀,始終不提謝遜名字,於是巨鯨幫、海沙派、神拳門這些幫會門派,都把幫主和掌門人的血海深仇一齊算在天鷹教頭上。天鷹一教,成為江湖上眾矢之的。」
張翠山嘆道:「其實那屠龍刀有什麼了不起,我岳父何苦如此代人受過?」
俞蓮舟道:「我從未和令岳會過面,但他統領天鷹教獨抗群雄,硬撐了十年,這份魄力氣概,所有與他為敵之人,也都不禁欽服。」
張翠山道:「少林、峨嵋、崆峒等門派,並未參與王盤山之會啊,怎地也跟天鷹教結了怨仇?」俞蓮舟道:「此事卻是因你義兄謝遜而起了。天鷹教為了想得那屠龍刀,接二連三地派遣海船,遍訪各處海島,找尋謝遜的下落。須知紙包不住火,白龜壽的口再密,消息還是泄漏了出來。你這義兄曾冒了混元霹靂手成昆之名,在大江南北做過三十幾件大案,各門各派成名人物死在他手下的不計其數,此事你可知麼?」
張翠山黯然點頭,低聲道:「人家終於知道是他幹的了。」俞蓮舟道:「他每做一件案子,便在牆上大書『殺人者混元霹靂手成昆也』,其時我們奉了師命,曾一同下山查訪,當時誰也不知真兇是誰,那成昆也始終不曾露面。後來消息終於漏出,天鷹教得知謝遜的下落,各門各派中深於智謀之人便連帶想起,那謝遜本是成昆的唯一傳人,又知他師徒不知何故失和,翻臉成仇,然則冒成昆之名殺人的,多半便是謝遜了。你想謝遜害過多少人,牽連何等廣大?連少林派的空見大師也死在他拳下,你想想有多少人慾得他而甘心?」
張翠山神色慘然,說道:「我義兄雖已改過遷善,但雙手染滿了這許多鮮血……唉,二哥,我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俞蓮舟道:「咱們師兄弟為了你而找天鷹教,崑崙派為了高蔣二人而找天鷹教,巨鯨幫他們為了幫主慘死而找天鷹教,更有以少林派為首的許多白道黑道人物,為了逼問謝遜的蹤跡而找天鷹教。這些年來,雙方大戰過五場,小戰不計其數。雖然天鷹教每一次大戰均落下風,但你岳父居然在群雄圍攻之下苦撐不倒,實在算得是位人傑。當然,少林、武當、峨嵋等名門正派,以事情真相未曾明白,中間隱晦難解之處甚多,看來天鷹教並非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以處處為對方留下餘地,但一般江湖中人卻是出手決不客氣。這一次我們得到訊息,天鷹教天市堂李堂主乘船出海找尋謝遜,我們便暗中跟了下來,只盼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哪知李堂主瞧出情形不對,硬不許我們跟隨,崑崙派便跟他們動起手來。倘若你們夫婦的木筏不在此時出現,雙方又得損折不少好手了。」
張翠山默然,細細打量師哥,見他兩鬢斑白,額頭亦添了不少皺紋,說道:「二哥,這十年之中,你可辛苦啦。我百死餘生,終於能見你一面,我……我……」
俞蓮舟見他眼眶濕潤,說道:「武當七俠重行聚首,正是天大喜事。自從三弟受傷,你又失蹤,江湖上改稱我們為武當五俠,嘿嘿,今日起七俠重振聲威……」但想到俞岱岩手足殘廢,七俠之數雖齊,然而要像往昔一般,師兄弟七人聯袂行俠江湖,終究是再也不能的了,不禁悽愴心酸。
海舟南行十數日,到了長江口上,一行人改乘江船,溯江西上。
張翠山夫婦換下了襤褸的皮毛衣衫,兩人宛似瑤台雙璧,風采不減當年。無忌穿上了新衫新褲,頭上用紅頭繩扎了兩根小辮子,甚是活潑可愛。
俞蓮舟潛心武學,無妻無子,對無忌甚為喜愛,只他生性嚴峻,沉默寡言,神色間卻冷冷的。無忌心知這位冷口冷麵的師伯其實對己極好,一有空閒,便纏著師伯問東問西。他生於荒島,陸地上的事物什麼也沒見過,看來事事透著新鮮。俞蓮舟竟不感厭煩,常常抱著他坐在船頭,觀看江上風景。無忌問上十句八句,他便短短地回答一句。
這一日江船到了安徽銅陵的銅官山腳下,天色向晚,江船泊在一個小市鎮旁。船家上岸去買肉沽酒。俞蓮舟和張翠山夫婦在艙中煮茶閒談。
無忌獨自在船頭玩耍,見碼頭旁有個年老的乞丐坐在地下玩蛇,頸中盤了一條青蛇,手中舞弄著一條黑身甴點的大蛇。那條黑蛇忽兒盤到了他頭上,一忽兒橫背而過,甚是靈動。無忌在冰火島上從來沒見過蛇,看得甚是有趣。那老丐見到了他,向他笑了笑,手指一彈,那黑蛇突然躍起,在空中打了個筋斗,落下時在他胸口盤了幾圈。無忌大奇,目不轉睛地瞧著。那老丐向他招了招手,做了幾個手勢,示意他走上岸去,還有好戲法變給他看。
無忌當即從跳板走上岸去。那老丐從背上取下一個布寨,張開了袋口,笑道:「裡面還有好玩的東西,你來瞧瞧。」無忌道:「什麼東丙?」那老丐道:「挺有趣的,你一看便知道了。」無忌探頭過去,往囊中瞧去,但黑黝黝的看不見什麼。他又移近一些,想瞧個明白,那老丐突然雙手一翻,將布袋套上了他的腦袋。無忌「啊」的一聲叫,嘴巴已給那老丐隔袋按住,跟著身子也給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