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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水手遊向岸邊,不知殷素素何以發怒,不敢回上船來。殷素素笑吟吟地叫道:「兩位大哥請。匕船來,適才多有得罪,對不住了!每位二兩銀子,請你們喝酒。」
江船溯江而上,偏又遇著逆風,舟行甚緩。張翠山和師父及諸師兄弟分別十年,急欲會見,到了安慶後便想舍舟乘馬。俞蓮舟卻道:「五弟,咱們還是坐船的好,雖然遲到幾天,但坐在船艙之中,少生事端。今日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要查問你義兄的下落。」殷素素道:「我們和二伯同行,難道有人敢阻俞二俠的大駕?」俞蓮舟道:「我們師兄弟七人聯手,或者沒人能阻得住,單是我和五弟二人,怎敵得過源源而來的高手?何況只盼此事能善加罷休,又何必多結冤家?」張翠山點頭道:「二哥說的不錯。」
舟行數日,過了江夏、武昌,西行到了襄陽路。這晚來到灌子灘,舟子泊了船,準擬過夜。俞蓮舟忽聽得岸上馬嘶聲響,向艙外一張,只見兩騎馬剛掉轉馬頭,向鎮上馳去。馬上乘客只見到背影,但身手便捷,顯是會家子。他轉頭向張翠山道:「在這裡只怕要惹是非,咱們連夜走吧。」張翠山道:「好!」心下好生感激。武當七俠自下山行道以來,武藝既高,行事又正,只有旁人望風遠避,從沒避過人家。近年來俞蓮舟威名大震,便崑崙、崆峒這些名門大派的掌門人,名聲也尚不及他響亮,但這次見到兩個無名小卒的背影,便不願在灌子灘逗留,自是為了師弟一家三口之故。
俞蓮舟將船家叫來,賞了他四兩銀子,命他連夜開船。船家雖然疲倦,但四兩銀子已是幾個月的伙食之資,自是大喜過望,當即拔錨啟航。
這一晚月白風清,無忌已自睡了,俞蓮舟和張翠山夫婦在船頭飲酒賞月,望著浩浩大江,胸襟甚爽。
張翠山道:「恩師百歲大壽轉眼即至,小弟竟能趕上這件武林中罕見的盛事,老天爺可說待我不薄了。」殷素素道:「就可惜倉促之間,我們沒能給他老人家好好備一份壽禮。」俞蓮舟道:「弟妹,你可知我恩師在七個弟子之中,最喜歡誰?」殷素素知道:「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自然是你二伯。」俞蓮舟笑道:「你這句話可是言不由衷,心中明明知道,卻故意說錯。我們師兄弟七人,師父日夕掛在心頭的,便是你這位英俊夫郎。」殷素素心下甚喜,搖頭道:「我不信。」
俞蓮舟道:「我們七人各有所長,大師哥深通老莊之學,沖淡弘遠,道家的修為最深。三師弟精明強幹,師父交下來的事,從沒錯失過一件。四師弟機智過人。六師弟劍術最精。七師弟近年來專練外門武功,他日內外兼修、剛柔合一,那是非他莫屬……」殷素素道:「二伯你自己呢?」俞蓮舟道:「我資質愚魯,一無所長,勉強說來,師傳的本門武功,算我練得最刻苦勤懇些。」
殷素素拍手笑道:「你是武當七俠中武功第一,自己偏謙虛不肯說。」
張翠山道:「我們七兄弟之中,向來是二哥武功最好。十年不見,小弟更加望塵莫及。唉,少受恩師十年教誨,小弟是退居末座了。」言下不禁頗有悵惘之意。
俞蓮舟道:「可是我七兄弟中,文武全才,唯你一人。弟妹,我跟你說一個秘密。五年之前,恩師九十五歲壽誕,師兄弟稱觴祝壽之際,恩師忽然大為不歡,說道:『我七個弟子之中,悟性最高,文武雙全,唯有翠山。我原盼他能承受我的衣缽,唉,可惜他福薄,五年來存亡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說,師父是不是最喜歡五弟?」
殷素素笑靨如花,心中甚喜。張翠山感激無已,不禁流下淚來。
俞蓮舟道:「現下五弟平安歸來,送給恩師的壽禮,再沒比此更重的了。」
正說到此處,忽聽得岸上隱隱傳來馬蹄聲響。蹄聲自東而西,靜夜中聽來分外清晰,共是四騎。三人對望了一眼,心知這四乘馬連夜急馳,多半與己有關。三人雖不想惹事,又豈是怕事之輩?當下誰也不提。
俞蓮舟道:「我這次下山時,師父正自閉關靜修。盼望咱們上山時,他老人家已經開關。」殷素素道:「我爹爹昔年跟我說道,他一生所欽佩的人物只有兩位,一位是明教陽教主,他已經去世了,此外便只尊師張真人。連少林派的『見聞智性』四大高僧,我爹爹也不怎麼佩服。張真人今年百歲高齡,修持之深,當世並無其匹。現下還要閉關,是修煉長生不老之術麼?」俞蓮舟道:「不是,恩師是在精思武功。」殷素素微微一驚,道:「他老人家武功早已深不可測,還鑽研什麼?難道當世還能有人是他敵手?」
俞蓮舟道:「恩師自九十五歲起,每年都閉關九個月。他老人家言道,我武當派的武功,主要得自一部《九陽真經》。可是恩師當年蒙覺遠祖師傳授真經之時,年紀太小,又全然不會武功,覺遠祖師也非有意傳授,只是任意所之,說些給他聽,因之本門武功總尚有缺陷。恩師心想於《九陽真經》既所知不全,難道自己便創製不出?他每年閉關苦思,便是想自開一派武學,與世間所傳的各門各派武功全然不同。」
張翠山和殷素素聽了,都慨然讚嘆。
俞蓮舟道:「當年聽得覺遠祖師背誦《九陽真經》的,共有三位。一是恩師,一是少林派的無色大師,另一位是個女子,便是峨嵋派的創派祖師郭襄郭女俠。」殷素素道:「我曾聽爹爹說,郭女俠是位大有來頭的人物,她父親是郭靖郭大俠,母親是丐幫黃幫主黃蓉,當年襄陽失陷,郭大俠夫婦雙雙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