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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智放下空如的屍身,說道:「請進!」不動聲色地迎了出去。達摩堂剩下的八名老僧仍跟在他身後,於適才一幕慘劇,盡皆有如視而不見,全不縈懷。
四名女尼行禮後倒退,轉身回出,飄然而來,飄然而去,難得的是四個人齊進齊退,宛似一人,腳下更輕盈翩逸,有如行雲流水,凌波步虛。
張無忌聽得周芷若到來,登時滿臉通紅,偷眼向趙敏看去。趙敏也正望著他,二人目光相觸,趙敏眼色中似笑非笑,嘴角微斜,似有輕蔑之意,也不知是嘲笑張無忌狼狽失措,還是瞧不起峨嵋派虛張聲勢。
峨嵋派眾女俠卻不同丐幫般自行來到廣場,直待空智率同群僧出迎,這才列隊而進,但見八九十名女弟子一色玄衣,其中大半是落髮的女尼,一小半是老年、中年、妙齡女子。女弟子走完,相距丈余,一個秀麗絕俗的青衫女郎緩步而前,正是峨嵋派掌門周芷若。張無忌見她容顏清減,頗見憔悴之色,心下又憐惜,又慚愧。
在周芷若身後相隔數丈,則是二十餘名男弟子,身穿玄色長袍,大多彬彬儒雅,不類別派的武林人物那麼雄健飛揚。每名男弟子手中都提著一隻木盒,或長或短。百餘名峨嵋人眾身上和手中均不帶兵刃,兵器顯然都盛在木盒之中。群雄心中暗贊:「峨嵋派甚是知禮,兵刃不露,那是敬重少林派之意了。」
張無忌待峨嵋派眾人坐定,走到木棚之前,向周芷若長揖到地,含羞帶愧,說道:「周掌門,張無忌請罪來了。」
峨嵋派中十餘名女弟子霍地站起,個個柳眉倒豎,滿臉怒色。
周芷若萬福回禮,說道:「不敢,張教主何須多禮?別來安好。」臉色平靜,也不知她是喜是怒。張無忌心下怔忡不定,說道:「周掌門,那日我為了急於相救義父,致誤大禮,心下好生過意不去。」
周芷若道:「聽說謝老爺子失陷在少林寺中,張教主英雄蓋世,想必已經救出來了。」張無忌臉上一紅,說道:「少林派眾高僧武功深湛,明教已輸了一仗,我外公不幸因此仙逝。」周芷若道:「殷老爺子一世英雄,可惜,可惜!」
張無忌見她絲毫不露喜怒之色,不知她心意如何,自己每一句話,都讓她一個軟釘子碰了回來,當真老大沒趣。但轉念便想,與她成婚那日,自己竟當著無數賓客隨趙敏而去,當時她心中的難過,比之今口自己的小小沒趣豈止千倍萬倍,於是說道:「待會相救義父,還望念在昔日之情,賜予援手。」說了這幾句話,心念忽動:「這半年多來她功力大進,那日喜堂之上,連范右使這等身手,也只一招之間便給她逼開。敏妹學兼各派之所長,更險些為她斃於當場。而擊斃杜百當、易三娘夫婦那日,更是……更是……想來凡接任峨嵋掌門之人,她派中另有密傳的武功秘笈。她悟性高於滅絕師太,以致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倘若她肯和我聯手,只怕便能攻破金剛伏魔圈了。」想到這裡,不禁喜形於色,說道:「芷若,我有一事相求。」
周芷若臉色忽然一板,說道:「張教主,請你自重,時至今日,豈可再用舊時稱謂。」伸手向身後一招,說道:「青書,你過來,將咱們的事向張教主說說。」
只見一個滿臉虬髯的漢子走了過來,抱拳道:「張教主,你好。」張無忌聽聲音正是宋青書,凝目細瞧,認出果然是他,只不過他大加化裝,扮得又老又丑,遮掩了本來面目,便抱拳道:「原來是宋師哥,一向安好。」宋青書微微一笑,道:「說起來還得多謝張教主才是。那日你正要與內子成婚,偏生臨時反悔……」張無忌大吃一驚,顫聲問道:「什麼?」宋青書道:「我這段美滿姻緣,倒要多謝張教主作成了。」
霎時之間,張無忌猶似五雷轟頂,呆呆站著,眼中瞧出來一片白茫茫的,耳中聽到無數雜亂的聲音,卻半點不知旁人在說些什麼,過了良久,只覺有人挽住他臂膀,說道:「教主,請回去吧!」張無忌定了定神,一斜眼,見挽住自己手臂的乃是范遙。
張無忌對趙敏雖情根深種,但總想自己與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約,當日為了營救義父,迫不得已才隨趙敏而去,料想周芷若溫柔和順,自己與她感情深厚,只須向她坦誠說明其中情由,再大大地賠個不是,定能得她原恕,或能再締良緣。眼前這女子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子,豈知一怒之下,竟然嫁了宋青書,對自己棄之如遺,這時心中的痛楚,可遠甚於昔時在光明頂上讓她刺了一劍。
他回過頭來,只見周芷若伸出皓白如玉的縴手,向宋青書招了招。宋青書得意洋洋地走到她身旁,挨著她坐了,嘴角邊似笑非笑,向張無忌道:「我們成親之時,並沒大撒帖子,驚動旁人。這杯喜酒,曰後還該補請閣下。」
張無忌想說一句「多謝了」,但喉頭竟似啞了,這三個字竟說不出口。
范遙拉著他臂膀,說道:「教主,這種人別去理他。」宋青書哈哈一笑,道:「范右使,這杯喜酒,屆時也少不了你。」范遙在地下吐了口唾沫,橫眉冷笑,說道:「你定能請得成喜酒嗎?」
張無忌嘆了一口氣,挽著范遙的手臂黯然走開。
這時候丐幫的掌棒龍頭大著嗓子,正與一名少林僧爭得甚是激烈。張無忌與周芷若、宋青書、范遙這些言語,是在西北角峨嵋派的木棚前所說,並沒惹人注意。群雄一直都在聽丐幫與少林派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