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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忌又驚駭,又悲痛,伏在屋後長草之中,不敢動彈。
便在此時,楊不悔咯咯兩聲嬌笑,撲在張無忌背上,笑道:「捉到你啦,捉到你啦!」原來她在田野間亂跑,瞧見張無忌伏在草中,還道是跟她捉迷藏玩耍,撲過來捉他。張無忌反手摟住她身子,一手掩住她嘴巴,在她耳邊低聲道:「別做聲,別給惡人瞧見了。」楊不悔見他面色慘白,滿臉驚駭之色,登時嚇了一跳。
滅絕師太從高坡上急步而下,對敏君道:「去將她孽種殺了,別留下禍根。」丁敏君見師父以重手擊斃紀曉芙,雖暗自歡喜,但也忍不住駭怕,聽得師父吩咐,忙借了師妹貝錦儀的長劍,提在手中,來尋楊不悔。
張無忌抱著楊不悔,縮身長草之內,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丁敏君前前後後找了一遍,不見那小女孩的蹤跡,待要細細搜尋,滅絕師太已罵了起來:「沒用的東西,連個小孩兒也找不到。」
貝錦儀平時和紀曉芙頗為交好,眼見她慘死師父掌底,又要搜殺她遺下的孤女,心中不忍,說道:「我見那孩子似乎逃出谷外去了。」她知師父脾氣急躁,若在谷外找尋不到,決不耐煩回頭再找。雖然這小女孩孤零零的留在世上,也未必能活,但總勝於親眼見她遭丁敏君挺劍刺死。滅絕師太沉聲道:「怎不早說?」狠狠白了她一眼,當先追出谷去。丁敏君和貝錦儀隨後跟去。
楊不悔尚不知母親已遭大禍,圓圓的大眼骨溜溜地轉動,露出詢問的神色。張無忌伏地聽聲,耳聽得那三人越走越遠,跳起身來,拉著楊不悔的手,奔向高坡。楊不悔笑道:「無忌哥哥,惡人去了麼?咱們到山上玩,是不是?」
張無忌不答,拉著她直奔到紀曉芙跟前。楊不悔待到臨近,才見母親倒在地下,大吃一驚,大叫:「媽媽,媽媽!」撲在母親身上。
張無忌一探紀曉芙的呼吸,氣息微弱已極,但見她頭蓋骨已給滅絕師太這一掌震成了碎片,便胡青牛即刻到來,多半也已難救。紀曉芙微微睜眼,見到張無忌和女兒,口唇略動,似要說話,卻說不出半點聲音,眼眶中兩粒大大的眼淚滾了下來。張無忌從懷中取出金針,在她神庭、印堂、承泣等穴上用力刺了幾針,使她暫且感覺不到腦門劇痛。
紀曉芙精神略振,低聲道:「我求……求你……送她到她爹爹那裡……我不肯……不肯害她爹爹……」左手伸到自己胸口,似乎要取什麼物事,突然頭一偏,氣絕而死。
楊不悔摟住母親的屍身,只是大哭,不住口地叫:「媽媽,媽媽,你很痛麼?你很痛麼?」紀曉芙的身子漸漸冰冷,她卻兀自問個不停。她不懂母親為什麼一動也不動,為什麼不回答她的話。
張無忌心中本已悲痛,再想起自己父母慘亡之時,自己也這麼休屍號哭,忍不住淚如泉湧。兩人哭了一陣,張無忌心想:「紀姑姑臨死之時,求我將不悔妹子送到她爹爹那裡。嗯,她爹爹名叫楊逍,是明教中的光明左使者,住在崑崙山的什麼坐忘峰中。我務必要將她送去。」他可不知崑崙山在極西萬里之外,他兩個孩子如何去得?見紀曉芙斷氣時曾伸手到胸口去取什麼物事,於是在她頸中一摸,見掛著一根絲絛,上面懸著一塊黑黝黝的鐵牌,牌上用金絲鑲嵌著一個火焰之形。
張無忌也不知那是什麼東西,除了下來,便掛在楊不悔頸中。到茅舍中取過一柄鐵鏟,挖了個坑將紀曉芙埋了。這時楊不悔已哭得筋疲力盡,沉沉睡去。待得醒來,張無忌費盡唇舌,才騙得她相信媽媽已飛了上天,要過很久很久,才從天上下來跟她相會。
張無忌胡亂煮些飯菜,和楊不悔兩人吃了,疲倦萬分,橫在榻上便睡。次日醒來,收拾了兩個小小包裹,帶了胡青牛留給他的十幾兩銀子,領著楊不悔到她母親墳前拜了幾拜。兩個孩兒離蝴蝶谷而去。
十四 當道時見中山狼
兩人走了大半日,方出蝴蝶谷,楊不悔腳小步短,已走不動了。歇了好一會兒,才又趕路,行行歇歇,第一晚便找不到客店人家,行到天黑,還是在荒山野嶺中亂闖,四下里狼嗥梟啼,只嚇得楊不悔不住驚哭。張無忌心裡也甚害怕,見路旁有個山洞,便拉著楊不悔躲在洞裡,將她摟在懷裡,伸手按住她耳朵,令她聽不見餓獸吼叫之聲。
這一夜兩個孩子又餓又怕,挨了一晚苦,次晨才在山中摘些野果吃了,順著山路走一會兒,歇一會兒。行到中午時分,楊不悔突然尖聲大叫,指著路邊一株大樹。張無忌看時,只見樹上飄飄蕩蕩的掛著兩具乾屍,嚇得忙拉著她轉頭狂奔。
兩人七高八低地沒奔出十餘步,腳下石子一絆,一齊摔倒。張無忌大著膽子回頭望去,這一下更加吃驚,脫口叫道:「胡先生!」原來掛在樹上的一具乾屍這時給風吹得回過頭來,卻是胡青牛。另一具乾屍長發披背,是個女屍,瞧她服色,正是胡青牛的妻子王難姑。山風吹動她身子和長發,飄蕩顫動,更顯得陰氣森森。
張無忌定了好一會兒神,自己安慰自己:「不怕,不怕!」慢慢爬起,一步步走近,果見臨空懸掛的兩具屍體正是胡青牛夫婦。兩人臉頰上金光燦然,各自嵌著一朵小小金花。張無忌心下恍然:「原來他們還是沒能逃出金花婆婆的毒手。」
只見山澗中一輛騾車摔得破爛不堪,一頭騾子淹死在澗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