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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論楊逍如何變招,渡難一條黑索分敵二人,仍絲毫不落下風。眾人只見殷天正頭上白霧升起,知他內力已發揮到了極致,一件白布長袍慢慢鼓起,衣內充滿了氣流。他每踏出一步,腳底便是一個足印,斗到將近一個時辰,三株松樹外已讓他踏出了一圈足印。陡然之間,殷天正將右手聖火令交於左手,將渡難的黑索一壓,右手一招劈空掌向他擊了過去。渡難左手一起,五指虛抓,握成空拳,也揮掌劈出。
空聞、空智等一齊「噫」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驚訝佩服之情。原來渡難還他這一掌,乃少林七十二絕藝之一的「須彌山掌」。這門掌力極難練成,那不必說了,縱然練成了,每次出掌,也須坐馬運氣,凝神良久,始能將內勁聚于丹田,哪知渡難要出掌便出掌,一動念間就將「須彌山掌」拍了出來,跟著黑索抖動,又向楊逍撲擊而至。
但渡難以「須彌山掌」與殷天正對掌,黑索上的勁力便弱了一大半。他以巧補弱,使得黑索滾動飛舞,宛若靈蛇亂顫,楊逍的兩根聖火令也變化無窮。旁觀眾人大半去瞧他二人相鬥。殷天正凝神提氣,一掌掌地拍出,忽而跨前兩步,忽而又倒退兩步。那邊張無忌以一敵二,三人的招式都平淡無奇,所有拚斗都在內勁上施展。這般拚斗比之殷天正鬥力和楊逍鬥巧,其實更加兇險,只要內勁為對方一逼上岔路,縱非立時氣絕死亡,也不免走火入魔,脫力癱瘓。只不過這等比拚,惟有身歷其境的局中人方知甘苦,旁觀者武功再高,也沒法從他三人的招式中辨認出來。
眼見太陽由偏東而當頭直射,更漸漸偏西。空聞、空智、范遙、韋一笑等高手這時已看出了雙方勝負之機。但見殷天正頭頂的白氣越來越濃,而渡劫坐在其中的那棵大松樹枝幹上的針葉不住搖晃顫動,當知渡厄和渡劫二僧功力究有高下,斗到此時,渡劫背靠松樹,須得藉助大樹之力,方能與張無忌的九陽神功相抗。倘若殷天正先支持不住,那便是明教輸了,如若渡劫先一步難以抵擋,則是少林派落敗。
出手相鬥的六人更加明白這中間的關鍵所在。殷天正與渡難比拚掌力,拚到三十餘掌之後,自知終非敵手,心想:「我們今日之事,以救謝兄弟為重。我個人勝負榮辱,何足道哉?何況輸在少林派前輩高人手下,也不能說是損了白眉鷹王的威名。」當下拚得一掌,便退出半步,拚到十餘掌後,已退到丈許之外。哪知「須彌山掌」乃少林派七十二絕藝之一,渡難在這掌法上浸淫數十載,威力非同小可,殷天正退一步,渡難的掌力跟著進擊一步,勁力竟不以路程拉遠而稍衰。
楊逍尋思:「這少林僧果真了得,我聖火令上招數再變,終究也奈何不了他。殷白眉獨受內勁,時候長了只怕支持不住。」兩枚聖火令一合,想要挾住黑索,跟他也來個硬碰硬的鬥力,以分殷天正重擔。不料聖火令剛要挾到黑索,渡難手腕抖動,黑索索頭直昂上來,撞向楊逍面門。楊逍心念如電,聖火令脫手,向渡難胸口急擲過去,雙掌翻過,已抓住索頭,轉過身來,一招「倒曳九牛尾」,猛力向外急拉。
渡難見他兵刃出手,當作暗器般打來,勁道猛極,左手上肘沉落,壓向飛襲左胸的聖火令,卻見另一枚突然間中道轉向,呼的一聲,斜刺射向渡劫。這六人中以楊逍最工心計,他這兩枚聖火令攻渡難的乃是虛招,攻渡劫的那枚方用上了全身內勁。
渡劫正與張無忌全力相抗,眼見渡難對付楊殷二人已穩占上風,哪想得到楊逍竟會忽出奇招,以此怪異的手法偷襲,一驚之下,聖火令已到面門。渡劫心神微亂,輕輕伸起兩指,將那枚聖火令挾住。但其時他與張無忌全神貫注地比拚內勁,哪容得這麼分心轉勁,霎時之間,他存身其內的大松樹搖晃不止,樹上松針紛紛下墮,便如半空中下了一陣急雨。張無忌一覺對方破綻大露,這乾坤大挪移心法最擅於尋瑕抵隙,他手指上五股勁氣,登時絲絲作響,疾攻過去。片刻間啪啪有聲,渡劫那棵松樹上一根根小枝也震得落了下來。渡厄眼見勢危,霍地站起,身形微晃,已到了渡劫身旁,伸左手搭在他肩頭。渡劫得師兄相助,方得重行穩住。
那邊廂渡難與殷天正、楊逍也已到了各以真力相拚、生死決於俄頃的地步。楊逍拉著黑索一端,奮力扯奪,殷天正卻以破山碎碑的雄渾掌力,不絕向渡難抵壓過去。兩大高手一拉一推,兩股勁力恰恰相反,渡難身處其間,不免吃力萬分,但仍未現敗象。
旁觀的明教群豪和少林僧眾眼見這等情景,知道這場拚斗下來,不僅分出勝敗而已,六大高手之中只怕有半數要命喪當場。偌大一座山峰之上,剎時間竟沒半點聲息,群雄泰半汗濕衣背,人人提心弔膽,為己方擔憂。
便在這萬籟俱寂之際,忽聽得三株松樹之間的地底下,一個低沉的聲音說起話來:「楊左使、殷大哥、無忌孩兒,我謝遜雙手染滿血跡,早已死有餘辜。今日你們為救我而來,與少林寺三位高僧爭鬥,倘若雙方再有損傷,謝遜更罪上加罪。無忌孩兒,你快快率同本教兄弟,退出少林寺去。否則我立時自絕經脈,以免多增罪孽。」正是謝遜以「獅子吼」神功在地牢中說話。當年他在王盤山島上,用獅子吼震死震昏各幫各派無數豪士,此刻雖非以神功傷人,聲音雖低沉,眾人耳鼓仍震得嗡嗡作響,相顧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