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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騎了那匹長腿青驄馬,疾下武當,這時天時已晚,只行了五十餘里天便黑了。他剛投店,天空烏雲密布,接著便下起傾盆大雨來。這一場雨越下越大,直落了一晚竟不停止。次日清晨起來,但見四下里霧氣茫茫,耳中只聽到沙沙雨聲。張翠山向店家買了蓑衣笠帽,冒雨趕路。虧得那青驄馬甚為神駿,大雨之中,道路泥濘滑溜,但仍奔馳迅捷。

    趕到老河口過漢水時,但見黃浪混濁,江流滾滾,水勢兇險,一過襄樊,便聽得道路傳言,說道下游流水溝決了堤,傷人無數。這一曰來到宜城,只見遭水災的難民拖兒帶女地逃了上來,情況可憐,大雨兀自未止,人人淋得甚為狼狽。

    張翠山正行之間,見前面一行人騎馬趕路,鏢旗高揚,正是龍門鏢局的眾鏢師。張翠山催馬上前,掠過了鏢隊,回馬過來,攔在當路。

    都大錦見是張翠山追到,心下驚惶,結結巴巴地道:「張……張五俠有何見教?」張翠山道:「水災的難民,都總鏢頭瞧見了麼?」都大錦沒料到他會問這句話,怔了一怔,道:「怎麼?」張翠山冷笑道:「要請善長仁翁,拿些黃金出來救濟災民啊。」都大錦臉上變色,道:「我們走鏢之人,在刀尖子上賣命混口飯吃,有什麼力量賑濟救災?」張翠山低沉著嗓子道:「你把囊中那二千兩黃金,都給我拿出來。」都大錦手握刀柄,說道:「張五俠,你今日硬找上我姓都的了?」張翠山道:「不錯,我吃定你啦。」

    祝史兩鏢頭各取兵刃,和都大錦並肩而立。張翠山仍空著雙手,嘿嘿冷笑,說道:「都總鏢頭,你受人之祿,可曾忠人之事?這二千兩黃金,虧你有臉放在袋裡。」

    都大錦一張臉漲成了紫醬色,說道:「俞三俠可不是已經到了武當山?當我們接到俞三俠時,他早已身受重傷,這時候可也沒死。」張翠山大怒,喝道:「你還強辯,我俞三哥從臨安出來時,可是手足折斷麼?」都大錦默然。

    史鏢頭插口道:「張五俠,你到底要怎樣,劃下道兒來吧!」張翠山道:「我要將你們的手骨腳骨也折得寸寸斷絕。」這句話一出口,倏地躍起,飛身而前。史鏢頭舉棍欲擊,張翠山左手一揮一掠,使出新學的那套武功,卻是「天」字訣的一撇。史鏢頭棍棒脫手,倒撞下馬。祝鏢頭待要退縮,卻哪裡來得及?張翠山右手使出「天」字的一捺,手指掃中他腰肋,砰的一聲,將他連人帶鞍,摔出丈余。原來祝鏢頭雙足牢牢鉤在鞍鐙之中,但張翠山這一捺勁道凌厲之極,馬鞍下的肚帶給他一掃迸斷,祝鏢頭足不離鐙,跌得爬不起來。

    都大錦見他出手如此矯捷,一驚之下,提韁催馬向前急沖。張翠山轉身吐氣,左拳送出,卻是「下」字訣的一直,啪的一聲,已擊中他後心。都大錦身子一晃,他武功可比祝史二鏢頭高得多了,並不摔下馬來,惱怒之下,立即下馬,正擬出手還擊,突然間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他腳下一個踉蹌,吸一口氣,只覺胸口又有熱血湧上,雖是要強,卻也支持不住,雙膝軟了,坐倒在地。

    鏢行中其餘四名青年鏢師和眾趟子手只驚得目瞪口呆,哪敢上前相扶?

    張翠山初時怒氣勃勃,原想把都大錦等一干人個個手足折斷,出一口胸中惡氣,待見自己隨手一掌一拳,竟將三個鏢師打得如此狼狽,都大錦更身受重傷,不禁暗暗驚異,自己事先絲毫沒想到,這套新學的二十四字「倚天屠龍功」竟有如斯巨大威力,心腸不禁軟了,便不想再下辣手,說道:「姓都的,今日我手下容情,打到你這般地步,也就夠了。你把囊中的二千兩黃金,盡數取將出來救濟災民。我在暗中窺探,只要你留下一兩八錢,我拆了你的龍門鏢局,將你滿門殺得雞犬不留。」最後這兩句話是他聽都大錦轉述的,這時忽然想到,隨口說了出來。

    都大錦緩緩站起,但覺背心劇痛,略一牽動,又吐出一口鮮血。史鏢頭卻只受了些皮肉外傷,自知決非張翠山的對手,嘴頭上再也不敢硬了,說道:「張五俠,我們雖然受了人家的鏢金,但這一趟道中出了岔子,須得將金子還給人家。再說,那些金子存在鏢局子裡,我們身在異鄉,這當口又怎有錢來救濟災民。」

    張翠山冷笑道:「你欺我是小娃娃嗎?你們龍門鏢局傾巢而出,臨安府老家中沒留下好手看守,這黃金自是隨身攜帶。」他向鏢隊一一行人瞧了幾眼,走到一輛大車旁邊,手起一掌,喀喇喇幾聲響,車廂碎裂,跌出十幾隻金元寶來。

    眾鏢師臉上變色,相顧駭然,不知他何以竟知道這藏金之處。原來張翠山年紀雖輕,但隨著眾師兄行俠天下,江湖上的事見得多了。他見這輛大車在爛泥道中輪印最深,而四名青年鏢師眼見都大錦中拳跌倒,並不上前救助,反而齊向這輛大車靠攏,可想而知車中定是藏著貴重之物,眼見黃金跌得滿地,冷笑幾聲,翻身上馬,逕自去了。

    適才這件事做得甚是痛快,料想都大錦等念著家中老小,不敢不將這二千兩黃金拿來救濟災民。張翠山一面趕路,一面默想那二十四個字中的招數變化。他在那天晚上學招有如臨帖,只覺師父所使的招數奇妙莫測,豈知一經施展,竟具如斯神威,真比撿獲了無價之寶還快活十倍,然一想到俞岱岩生死莫測,不禁又淚水滿眶。

    大雨中接連趕了幾日路,那青驄馬雖然壯健,卻也支持不住了,到得安徽省地界,忽地口吐白沫,發起燒來。張翠山愛惜牲口,只得休馬數日,再緩緩而行。這麼一來,到得臨安府時已是四月三十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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