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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者大聲道:「這可不成!還沒說出新鮮的比武主意,怎麼你就打退堂鼓了?這不是臨陣退縮、望風披靡麼?」矮老者皺眉不語,他知這個師弟雖說話瘋瘋癲癲,但靠了一張厚臉皮,往往說得對方頭昏腦漲,就此轉敗為勝。今日在天下眾英雄之前施此伎倆,原沒什麼光彩,然而如果竟因此而勝得對手,至少功過可以相抵。
張無忌道:「依前輩之意,該當如何?」高老者道:「咱們華山派這套『反兩儀刀法』的絕藝神功,你是嘗過味道了。想來你還不知崑崙派有一套『正兩儀劍法』,變化之精奇奧妙,和華山派的刀法可說一時瑜亮,各擅勝場。倘若刀劍合璧,兩儀化四象,四象生八卦,陰陽調和,水火互濟,唉……」說到這裡,不住搖頭,緩緩嘆道:「威力太強,威力太強!你是不敢抵擋的了!」
張無忌轉頭向著崑崙派,說道:「崑崙派哪位高人肯出來賜教?」高老者搶著道:「崑崙派中除了鐵琴先生夫婦,常人也不配和我師兄弟聯手。就不知何掌門有這膽量沒有?」眾人都是一樂:「這老兒說他傻,卻不傻,他要激得崑崙派兩大高手下場相助。」
何太沖和班淑嫻對望了一眼,都不知這高矮二老是什麼人,他們是掌門人鮮于通的師叔,班輩甚高,想必平時少在江湖上行走,自己又僻處西域,是以不識。夫妻二人均想:「這兩個老兒鬥不過那姓曾的少年,便想拉我們趕這趟渾水。一起勝了,他們臉上也有光彩。」只聽高老者道:「崑崙派何氏夫婦不敢和你動手,那也難怪。他們的正兩儀劍法雖然還不錯,但失之呆滯,比起華山派的反兩儀刀法來,本來稍遜一籌兩籌。」
班淑嫻大怒,縱身入場,指著高老者道:「閣下尊姓大名?」高老者道:「我也姓何,何夫人請了。」這兩句話顯是撿了個現成便宜。旁邊許多人都笑了出來。
班淑嫻是崑崙派的「太上掌門」,連何太沖也忌她三分,數十年來在崑崙山上頤指氣使慣了,數百里方圓之內,儼然女王一般,如何能受這等奚落取笑?突然間嗤的一聲響,挺劍直向高老者左肩刺去。這一下拔劍出招的手法迅捷無倫,在一瞬之前,還見她兩手空空,柳眉微豎,一瞬之後,已長劍在手,劍尖離高老者肩頭不及半尺。高老者一驚之下,回刀橫揮,當的一響,刀劍相交,在千鈞一髮之際格開了。班淑嫻使的是一招「金針渡劫」,那高老者使的卻是一招「萬劫不復」,一正一反,均施發了兩儀術數中的極致。莫看那高老者在張無忌手下縛手縛腳,似功夫平庸,實則他刀法上的造詣確然不同凡響。
兩人刀劍相交,各自退開一步,不禁一怔,心下均佩服對方這一招的精妙。兩人派別不同,武功大異,生平從未見過面,但一招之下,發覺自己這套武功和對方若合符節,配合得天衣無縫,猶似一個人一生寂寞,突然間遇到了知己般的歡喜。
班淑嫻忍不住想:「他華山派的反兩儀刀法果然了得,若和他聯手攻敵,當可達致天下兵刃招數中的顛峰。」跟著又想:「華山派這兩個傢伙不是這少年的對手,我崑崙派跟他動手,也沒取勝把握。我們若就此下場,那是崑崙、華山兩派四大高手合戰一個無名少年,未免太失身份,然而這是華山派想出來的主意。」回頭向何太沖叫道:「喂,你過來!」
何太沖雖對妻命不敢有違,但在眾人之前,仍要擺足掌門人的架子,「哼」的一聲,緩緩站起。四名小童前導,一捧長劍,一捧鐵琴,另外兩名各持拂塵。五人走到廣場中心,捧劍小童雙手端劍過頂,躬身呈上,何太沖接了,四名小童躬身退下。
班淑嫻道:「華山派的反兩儀刀法,招數上倒也不算含糊。」高老者嬉皮笑臉地道:「多蒙讚賞。」班淑嫻橫了他一眼,說道:「咱們四個就拿這少年人喂喂招,切磋一下崑崙、華山兩派的武功。」她說著回過頭來,突然「咦」的一聲,瞪著張無忌道:「你……你……」她和張無忌分手不過六年,雖然他在這六年中自孩童成為少年,身材長高了,但面目依稀還能相識。
張無忌道:「咱們從前的事,要不要一切都說將出來?我是曾阿牛。」班淑嫻當即明白了他用意,他不願以真姓名示人,如果自己將他揭破,那麼他夫婦恩將仇報的種種不德事情,他也要當眾宣布了,於是長劍一舉,說道:「曾少俠武功大進,可喜可賀,還請出手指教。」言下顯然是說,咱們只比武藝,不涉舊事。張無忌微微一笑,道:「久仰賢夫婦劍法通神,尚請手下留情。」何太沖說道:「曾少俠用什麼兵刃?」
張無忌一見到他,便想起那對會吸毒的金冠銀冠小蛇。他摔入絕谷後,這對小蛇因無毒物為食,竟致生生餓死。跟著又想起他在武當山上逼死自己父母,在崑崙山中逼迫自己和楊不悔吞服毒酒,將自己打得目青鼻腫,一把將自己擲向山石,若不是楊逍正好在旁及時出手相救,自己這時屍骨早朽,還說什麼做魯仲連、做和事佬?自己好心救了他愛妾性命,他卻如此恩將仇報,一再加害。
他想到此處,怒氣上沖,心道:「好何太沖,那一天你打得我何等厲害,今日我雖不能要了你性命,卻須出了當日這口惡氣。」見何太沖夫婦和華山派的高矮二老分站四角,兩刀雙劍在日光下閃爍不定,突然間雙臂一振,身子筆直躥起,在空中輕輕一個轉折,撲向西。首一棵梅樹,左手探出,折了一枝梅花下來,這才回身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