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頁
張無忌點頭道:「不錯!與大漢江山相比,明教為輕;與大漢千萬百姓相比,明教的教眾為輕。明教敗後可以再興,我大漢江山倘若給異族占了去,要再奪回可就千難萬難了!」楊逍、范遙、韋一笑、五散等先後站起,各人都是畢生謀幹大事之人,大局的孰輕孰重,心念一轉,便即瞭然,均覺如以明教為重,江山為輕,不免是心懷自私,非大英雄、大豪傑的仁俠心懷。
彭瑩玉說道:「教主這番金玉良言,真正打進了我心坎中去。不論是誰,只要他能率領天下豪傑,驅趕胡虜,我彭和尚都服他的。他要做明教教主、要做皇帝,彭和尚都擁了他!」
張無忌道:「彭大師所言極是。咱們當前要務,是將謝法王營救出來。朱元璋如想做教主,只要他能趕走蒙元,還我大漢江山,我就讓他做!」周顛「呸」的一聲,說道:「我瞧這個下巴抄起、滿臉黑痣,說什麼也不像教主,做個小嘍囉倒還差不多!」
三十七 天下英雄莫能當
彈指間重陽正日已到,張無忌率領明教群豪,來到少林寺中。少林寺前殿後殿、左廂右廂,到處擠滿了四方英雄好漢。各路武林人物之中,有的與謝遜有仇,處心積慮地要殺之報仇雪恨;有的覬覦屠龍刀,痴心妄想奪得寶刀,成為武林至尊;有的是相互間有私人恩怨,要乘機作一了斷;大多數卻為瞧熱鬧而來。少林寺中派出百餘名知客僧接待,引著在寺中各處休息。
武當派只到了俞蓮舟和殷梨亭二人。張無忌上前拜見,請問張三丰安好。俞蓮舟悄聲問道:「你可曾聽到青書與陳友諒的訊息?」張無忌將別來情由簡略說了,告知陳友諒已去漢陽,投了兩路紅巾軍的首領徐壽輝;宋青書則不知去向。
這次宋遠橋、張松溪二人所以不至,便是為了在山上護師保觀,以防奸謀。俞蓮舟又說起宋遠橋自親耳聽到獨子的逆謀之後,傷心憂急,飲食大減,身子幾乎瘦了一半,卻又瞞著師尊,不敢說起此事,恐貽師父之憂。張無忌道:「但盼宋師哥迷途知返,即速悔悟,和宋大師伯父子團圓。」俞蓮舟道:「話雖如此,但這逆賊害死莫七弟,可決計饒他不得。」說著恨恨不已。
此後一個時辰中,各路英雄越聚越多,那日攻打金剛伏魔圈的河間雙煞、青海派諸劍客也都到了。華山派、崆峒派、崑崙派均有高手赴會,只峨嵋派無人上山。
張無忌深盼能見到周芷若,向她解釋那日不得已之情,然而想像到她的臉色目光,心下惴惴,深自惶慚。明教群豪聚在西廂的一座偏殿之中,並不和各路英雄交談。明教怨家太多,仇人見面,只怕大會未開,先已和四方怨家打了個落花流水。
午時將屆,寺中知客僧肅請群雄來到山右的一片大廣場上。那本是寺僧種菜的數百畝菜園,這時已然壓平,搭起了數十座大木棚。群豪隨著知客僧引導人座。各門派幫會中人數眾多的自占一棚,人數較少的則合坐一棚。
彭瑩玉將場上傑出之士的來歷,一一稟告張無忌知曉。群豪畢集,洵是盛會,許多向來極少在江湖上行走的山林隱逸,這時也紛紛現身。彭瑩玉點查之下,場上不計明教,已有四千六百餘人。張無忌、楊逍等見與會人眾,多半是敵非友,均感憂慮。
眾賓客坐定後,少林群僧分批出來,按著空、圓、慧、法、相、莊各字輩,與群雄見禮,最後是空智神僧,身後跟著達摩堂九老僧。
空智走到廣場正中,合十行禮,口宣佛號,說道:「今日得蒙天下英雄賞臉降臨,少林派至感光寵。只敝寺方丈師兄突患急病,無緣得會俊賢,命老衲鄭重致歉。」
張無忌微覺奇怪:「那日空聞大師到外公靈前弔祭,臉上絕無病容,精神矍鑠,他這等內功深厚之人,怎能突然害病?難道是受了傷?」四下打量,不見圓真和陳友諒,心想:「那晚我向渡厄等三位高僧揭破圓真的奸謀,不知寺中是否已予處置?空聞大師忽地稱病,是否與此事有關?」
南宋末年,郭靖、黃蓉夫婦曾先後在大勝關及襄陽邀集天下豪傑,共商抗禦蒙古人侵的大計,此後將近百年,直至今日方始再有英雄大會,原是江湖上第一等盛事,但主持者忽然患病,群雄不由得均感掃興。
只聽空智又道:「金毛獅王謝遜為禍武林,罪孽深重,幸而得為敝寺所擒。少林派不敢自專,恭請各位望重武林之士,共商處置之策。」他本來生得愁眉苦臉,這時說話更沒精打采,說畢便即合十退下。
東南角上站起一人,身形魁梧,一把黑白相間的鬍鬚隨風飛舞,四顧群雄,雙目炯炯有神,形相威嚴。彭瑩玉告知張無忌,這人是山東老拳師夏胄。只聽他聲若洪鐘,說道:「這謝遜作惡多端,貴派竟能擒來,造福武林,實非淺鮮。空聞、空智兩位神僧太過謙抑,這等惡人,立時一刀殺卻,也就是了,何必再問旁人?今日既是天下英雄聚會,咱們此會便叫做屠獅大會。將這謝遜凌遲處死,每人吃他一口肉,飲他一口血,為無辜死在他手下的朋友們報仇,豈不痛快?」他的親兄弟為謝遜所殺,心積怨毒,數十年來只想找謝遜報仇。此言一出,四周便有數百人隨聲附和,都說及早殺了為是。
混亂之中,忽聽得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謝遜是明教的護教法王,少林派倘若不怕得罪明教,早就一刀將他殺了,何必邀大伙兒來此分擔罪責?我說夏大哥哪,你有點老糊塗啦,做兄弟的勸你一句,還是明哲保身的為是。」這番話說得陰陽怪氣,但傳在眾人耳中,仍清清楚楚。眾人齊往聲音來處瞧去,卻不見是誰。顯然那人身材矮小,說話時又不站起,坐在人叢之中,誰也見他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