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頁
崑崙派「兩儀劍法」成名垂數百年,是天下著名劍法之一,何氏夫婦同門學藝,從小練到老,精熟無比。楊逍曾和崑崙派數度大戰,深知這劍法的厲害之處,雖然不懼,但知要擊敗二人,非在數百招之後不可,此刻心中只想著紀曉芙的生死,哪有心情爭鬥?何況臂上和臉上的傷勢均屬不輕,如流血不止,也著實兇險,冷冷地道:「崑崙派越來越下流了,今日暫且罷手,日後再找賢伉儷算帳。」右手仍抱著楊不悔,伸左手拉起張無忌,也不見他提足抬腿,突然間倒退丈余,一轉身,已在數丈之外。
何氏夫婦相顧駭然,好不容易這大魔頭自行離去,哪裡敢追?
楊逍帶著二小,一口氣奔出數里,忽然停步,問張無忌道:「紀曉芙姑娘到底怎樣了?」他奔得正急,哪知說停便停,身子便如釘在地下一般,更不移動半分。
張無忌收勢不及,向前猛衝,若非楊逍將他拉住,已俯跌摔倒,聽他這般問,喘了幾口氣,說道:「紀姑姑已經死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用不著捏斷我手臂。」
楊逍臉上閃過一絲歉色,隨即又問:「她……她怎麼會死的?」聲音已微帶嗚咽。
張無忌喝下了班淑嫻的毒酒,雖已嘔去了大半,在路上又服了解毒丸藥,但毒質未曾去盡,這時腹中又疼痛起來。他取出金冠血蛇,讓它咬住自己左手食指吸毒,一面將如何識得紀曉芙、如何為她治病、如何見她遭滅絕師太擊斃的情由一一說了,待得說完,金冠血蛇也已吸盡了他體內毒質。
楊逍又細問了一遍紀曉芙臨死的言語,垂淚道:「滅絕惡尼是逼她來害我,只要她肯答允,便為峨嵋派立下大功,便可繼承掌門人之位。唉,曉芙啊曉芙,你寧死也不肯答允。其實,你只須假裝答允,咱們不是便可相會、你便不會喪生在滅絕惡尼手下了麼?」
張無忌道:「紀姑姑為人正直,她不肯暗下毒手害你,也就不肯虛言欺騙師父。」楊逍悽然苦笑,道:「你倒是曉芙的知己……豈知她師父卻能痛下毒手,取她性命。」
張無忌道:「我答應紀姑姑,將不悔妹妹送到你手……」
楊逍身子一抖,顫聲道:「不悔妹妹?」轉頭問楊不悔道:「孩子,乖寶貝,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楊不悔道:「我姓楊,名叫不悔。」
楊逍仰天長嘯,只震得四下里木葉簌簌亂落,良久方絕,不禁淚如雨下,說道:「你果然姓楊。不悔,不悔。好!曉芙,我雖強逼於你,你卻並沒懊悔。」
張無忌聽紀曉芙說過二人之間的一段孽緣,這時見楊逍英俊瀟灑,年紀雖然稍大,仍不失為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比之稚氣猶存的殷梨亭六叔,只怕當真更易令女子傾倒。紀曉芙被逼失身,終至對他傾心相戀,須也怪她不得。以他此時年紀,這些情由雖不能全然明白,卻也隱隱約約地體會到了。
張無忌左臂斷折,疼痛難熬,一時找不到接骨和止痛的草藥,只得先行接上斷骨,采了些消腫的草藥敷上,折了兩根樹枝,用樹皮將樹枝綁在臂上。楊逍見他小小年紀,單手接骨治傷,手法十分熟練,微覺驚訝。
張無忌綁紮完畢,說道:「楊伯伯,我沒負紀姑姑所託,不悔妹妹已找到了爸爸。咱們就此別過。」楊逍道:「你萬里迢迢將我女兒送來,我豈能無所報答?你要什麼,儘管開口便是,我楊逍做不到的事、拿不到的東西,天下只怕不多。」
張無忌哈哈一笑,說道:「楊伯伯,你忒也把紀姑姑瞧得低了,枉自叫她為你送了性命。」楊逍臉色大變,喝道:「你說什麼?」
張無忌道:「紀姑姑沒將我瞧低,才托我送她女兒來給你。倘若我有所求而來,我這人還值得託付麼?」他心中在想:「一路上不悔妹妹遭遇了多少危難,我多少次以身相代?倘若我是貪利無義的不肖之徒,今口你父女焉得團圓?」只是他不喜自伐功勞,一句也沒提途中的諸般困厄,說了那幾句話,躬身一揖,轉身便走。
楊逍道:「且慢!你幫了我這個大忙,楊逍自來有仇必復,有恩必報。你隨我回去,一年之內,我傳你幾門天下罕有敵手的功夫。」
張無忌親眼見到他踏斷何氏夫婦手中長劍,武功之高,江湖上實是少有其匹,便只學到他一招半式,也必大有好處,但想起太師父曾諄諄告誡,決不可和魔教中人多有來往,何況他武功再高,怎及得上太師父?更何況自己已不過再有半年壽命,就算學得舉世無敵的武功,又有何用?說道:「多謝楊伯伯垂青,但晚輩是武當弟子,不敢另學別派高招。」楊逍「哦」的一聲,道:「原來你是武當派弟子!那殷梨亭……殷六俠……」
張無忌道:「殷六俠是我師叔,自先父逝世,殷六叔待我和親叔叔沒有分別。我受紀姑姑的囑託,送不悔妹妹到崑崙山來,對殷六叔可不免……不免心中有愧了。」
楊逍和他的目光一接,心中更是慚愧,右手輕擺,說道:「楊某深感大德,愧無以報。既是如此,後會有期!」身形晃動,已在數丈之外。
楊不悔大叫:「無忌哥哥,無忌哥哥!」但楊逍展開輕功,頃刻間已奔得甚遠,那「無忌哥哥」的呼聲漸漸遠去,終於叫聲和人影俱杳。
十五 奇謀秘計夢一場
張無忌偕同楊不悔萬里西來,形影相依,突然分手,甚感黯然,但想到終於能不負紀曉芙所託,將她女兒送人楊逍手中,又不禁欣慰。悄立半晌,怕再和何太沖、班淑嫻等崑崙派諸人碰面,便往深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