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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色笑道:「你不要我送,我也要送。那年姑娘生日,老和尚奉楊大俠之命燒了南陽蒙古大軍的草料、火藥之後,便即回寺,沒來襄陽慶賀生辰,心中已自不安。今日光臨敝寺,若再不恭送三十里,豈是相待貴客之道?」郭襄見他一番誠意,又喜他言語豪爽,也願和他結個方外的忘年之交,微微一笑,說道:「走吧!」
二人並肩下坡,走過一葦亭後,只聽得身後腳步聲響,回首一看,見張君寶遠遠在後跟著,卻不敢走近。郭襄笑道:「張兄弟,你也來送客下山嗎?」張君寶臉上一紅,應了一聲:「是!」
便在此時,只見山門前一個僧人大步奔下,他竟全力施展輕功,跑得十分匆忙。無色眉頭一皺,說道:「大驚小怪的幹什麼?」那僧人奔到無色身前,行了一禮,低聲說了幾句。無色臉色忽變,大聲道:「竟有這等事?」那僧人道:「方丈請首座去商議。」
郭襄見無色臉上神色為難,知他寺中必有要事,說道:「老禪師,朋友相交,貴在知心,這些俗禮算得了什麼?你有事便請回去。他日江湖相逢,有緣邂逅,咱們再論武談心,有何不可?」無色喜道:「怪不得楊大俠對你這般看重,你果然是人中英俠,女中丈夫,老和尚交了你這個朋友。」郭襄微微一笑,說道:「你是我大哥哥的朋友,早就已是我的好朋友了。」當下兩人施禮而別。無色回向山門。
郭襄循路下山,張君寶在她身後,相距五六步,不敢和她並肩而行。郭襄問道:「張兄弟,他們到底幹什麼欺侮你師父?你師父一身精湛內功,怕他們何來?」張君寶走近兩步,說道:「寺中戒律精嚴,僧眾凡是犯了事的都須受罰,倒不是故意欺侮師父。」
郭襄奇道:「你師父是個正人君子,天下從來沒這樣的好人,他又會犯了什麼事?他定是代人受過,要不,便是什麼事弄錯了。」張君寶嘆道:「這事的原委姑娘其實也知道的,還不是為了那部《楞伽經》。」郭襄道:「啊,是給瀟湘子和尹克西這兩個傢伙偷去的經書麼?」張君寶道:「是啊。那日在華山絕頂,小人得楊過大俠的指點,親手搜查了那兩人全身,一下華山之後,再也找不到這兩人的蹤跡了。我師徒倆無奈,只得回寺稟報方丈。那部《楞伽經》是根據達摩祖師東來時所攜貝葉經原文抄錄,戒律堂首座責怪我師父看管不慎,以致失落這無價之寶,重加處罰,原是罪有應得。」
郭襄嘆了口氣,道:「那叫做晦氣,什麼罪有應得?」她比張君寶只大幾歲,但儼然以大姊姊自居,又問:「為了這事,便罰你師父不許說話?」張君寶道:「這是寺中歷代相傳的戒律,上鐐挑水,不許說話。我聽寺里老禪師們說,雖然這是處罰,但對受罰之人其實也大有好處。一個人一不說話,修為易於精進,而上鐐挑水,也可強壯體魄。」郭襄笑道:「這麼說來,你師父非但不是受罰,反而是在練功了,倒是我多事。」張君寶忙道:「姑娘一番好心,師父和我都十分感激,永遠不敢忘記。」
郭襄輕輕嘆了口氣,心道:「可是旁人卻早把我忘記得一乾二淨了。」
只聽得樹林中一聲驢鳴,那頭青驢便在林中吃草。郭襄道:「張兄弟,你也不必送我啦。」唿哨一聲,招呼青驢近前。張君寶頗為依依不捨,卻又沒什麼話好說。
郭襄將手中那對鐵鑄羅漢遞了給他,道:「這個給你。」張君寶一怔,不敢伸手去接,道:「這……這個……」郭襄道:「我說給你,你便收下了。」張君寶道:「我……我……」郭襄將鐵羅漢塞在他手上,縱身一躍,上了驢背。
突然山坡石級上一人叫道:「郭二姑娘,且請留步。」正是無色禪師又從寺門中奔了出來。郭襄心道:「這個老和尚也忒煞多禮,何必定要送我?」無色行得甚快,片刻間便到了郭襄身前。他向張君寶道:「你回寺中去,別在山裡亂走亂闖。」
張君寶躬身答應,向郭襄凝望一眼,走上山去。
無色待他走開,從袖中取出一張紙箋,說道:「郭二姑娘,你可知是誰寫的麼?」
郭襄下了驢背,接過看時,見是一張詩箋,箋上墨汁淋漓,寫著兩行字道:「少林派武功,稱雄中原西域有年,十天之後,崑崙三聖前來一併領教。」筆勢挺拔遒勁。郭襄問道:「崑崙三聖是誰啊?這三個人的口氣倒大得緊。」
無色道:「原來姑娘也不識得他們。」郭襄搖搖頭道:「我不識得。連崑崙三聖的名字也從沒聽爹爹媽媽說過。」無色道:「奇便奇在這兒。」郭襄道:「什麼奇怪啊?」
無色道:「姑娘和我一見如故,自可對你實說。你道這張紙箋是在哪裡得來的?」郭襄道:「是崑崙三聖派人送來的麼?」無色道:「若是派人送來,也就沒什麼奇怪。常言道樹大招風,我少林寺數百年來號稱天下武學正宗,因此不斷有高手來寺挑戰較藝。每次有武林中人到來,我們總好好款待,說到比武較量,能夠推得掉的便儘量推辭。我們出家人講究勿嗔勿怒,不得逞強爭勝,要是天天跟人打架,還算是佛門子弟麼?」郭襄點頭道:「那也說得是。」
無色又道:「只不過武師們既然上得寺來,不顯一下身手,總是心不甘服。少林寺羅漢堂,做的便是這門接待外來武師的行當。」郭襄笑道:「原來大和尚的專職是跟人打架。」無色苦笑道:「一般武師,武功再強,本堂的弟子們總能應付得了,倒也不必老和尚出手。今日因見姑娘身手不凡,我才自己來試上一試。」郭襄笑道:「你倒挺瞧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