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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炷香時分,張無忌送完藥力,見宋青書臉上無甚變化,心下甚喜,知救活他性命的把握又多了幾成。他自己重傷初愈,這麼一運內勁,不由得又感心跳氣喘,站在床前調勻內息半晌,這才回到外房,將燭台放在桌上。
淡淡的燭光照映下,見周芷若臉色蒼白異常,隱隱聽得屋外輕輕的腳步之聲,知是峨嵋派群弟子正在巡邏守衛,便道:「宋師哥的性命或能救轉,不過……不過……」
周芷若道:「你沒救他的成算,我也沒救謝大俠的把握。」。
張無忌心想:「明日她要去攻打金剛伏魔圈,峨嵋派中縱有一二高手相助,十九也難成事,說不定反而送了她性命。」說道:「你可知義父囚禁之處的情形麼?」周芷若道:「不知。少林派設下什麼厲害埋伏?」張無忌於是將謝遜如何囚在山頂地牢之中、少林三老僧如何監守、自己如何兩度攻打均告失敗、而殷天正更由此送命等情由簡略說了。
周芷若默默聽完,道:「如此說來,你既破不了,我更加無濟於事。」
張無忌突然心中一動,喜道:「芷若,倘若我二人聯手,大功可成。我以純陽至剛的力道,牽纏住三位高僧的長鞭。你以陰柔之力乘隙而入,一進入伏魔圈中,內外夾攻,便能取勝。」周芷若冷笑道:「咱們從前曾有婚姻之約,我丈夫此刻命在垂危,加之今日我沒傷你性命,旁人定然說我對你舊情猶存。若再邀你相助,人人要罵我不知廉恥、水性楊花。」張無忌急道:「咱們只須問心無愧,旁人言語,理他作甚?」周芷若輕聲道:「倘若我問心有愧呢?」張無忌一呆,接不上口。
周芷若道:「張教主,咱二人孤男寡女,深宵共處,難免要惹物議。你快請吧!」張無忌站起身來,深深一揖,說道:「宋夫人,你自幼待我很好,盼你再賜一次恩德。張無忌有生之年,不敢忘了高義。」
周芷若默不做聲,既不答應,亦不拒絕。她自始至終沒回過頭來,張無忌沒法見到她臉色,待要再低聲下氣地相求,周芷若高聲道:「靜慧師姊,送客!」
呀的一聲,房門打開,靜慧站在門外,手執長劍,滿臉怒容地瞪著他。張無忌心想義父的生死繫於此舉,自己的顏面屈辱,何足道哉,突然跪倒在地,向周芷若磕了四個頭,道:「宋夫人,盼你垂憐。」周芷若仍如石像般一動不動。
靜慧喝道:「張無忌,掌門人叫你出去,你還糾纏些什麼?當真是武林敗類,無恥之尤。」她還道張無忌乘著宋青書將死,又來求周芷若重行締婚。
張無忌嘆了口氣,起身出門。他回到明教的茅棚之前,趙敏迎了上來,道:「宋青書的傷有救,是不是?又用我的黑玉斷續膏去做好人了。」
張無忌道:「咦?你當真料事如神。他傷勢是否能救,此刻還不能說。」趙敏嘆了口氣,道:「你想救了宋青書的性命,來換謝大俠。無忌哥哥,你是越弄越糟,一點也不懂人家的心事。」張無忌奇道:「為什麼?這個我町不明白了。」趙敏道:「你用盡心血來救宋青書,那便是說一點也不顧念周姊姊對你的情意,你想她惱也不惱?」
張無忌一怔,無言可答,若說周芷若寧願自已丈夫傷重不治,那決無是理,但她確曾說過:「我知你必會盡心竭力,救活了他,以便自己問心無愧地去做朝廷郡馬。」這兩句話中實有深深的怨懟之意,何況她又說了「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趙敏道:「你救了宋青書的性命,現今又後悔了,是不是?」不等張無忌回答,微微一笑,翩然入內。
張無忌坐在石上,對著一彎冷月,呆呆出神,回思自與周芷若相識以來的諸般情景、她對自己的柔情蜜意,不禁無限低回,尤其適才相見時她的言語神態,惆悵纏綿,實難自已。
九月初十清晨,少林寺鐘聲噹噹響起,群雄又集在廣場之中。那達摩院的老僧這次更不向空智請示,便即站出,朗聲說道:「眾位英雄請了。昨日比武較量,峨嵋派掌門宋夫人藝冠群雄,便請宋夫人至山後破關,提取金毛獅王謝遜。老僧領路。」說著當先便行。
峨嵋派八名女尼大弟子跟隨其後,接著便是周芷若與峨嵋群弟子。眾英雄更在後面,齊向後山走去。張無忌見周芷若衣飾一如昨日,並未服喪,知宋青書未死,心想:「他既挨得過昨晚,或能保得住性命。」自己真正內心,實不知盼望宋青書是死是活。
眾人上得山峰,只見三位高僧仍盤膝坐在松樹之下。那達摩院老僧道:「金毛獅王囚於三株蒼松間的地牢中,看守地牢的是敝派三位長老。宋夫人武功天下無雙,只須勝了敝派這三位長老,便可破牢取人。我們大伙兒再瞻仰宋夫人的身手。」
楊逍見張無忌臉色不定,在他耳邊悄聲說道:「教主寬心。韋蝠王、說不得二位,已率領五行旗人眾伏在峰下。峨嵋派若不肯交出謝獅王,咱們只好用強。」張無忌皺眉道:「這可壞了大會的規矩,有失信義。」楊逍道:「我只怕宋夫人將刀劍架在謝獅王頸中,咱們動手時投鼠忌器。信義什麼的,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趙敏悄聲道:「謝獅王仇人極多,咱們要防備人叢中有人發暗器偷襲。」楊逍道:「范右使、鐵冠道長、周兄、彭大師四位已分占四角,防人偷襲。」趙敏低聲道:「最好有人發射暗器偷襲,咱們就可乘機搶奪謝獅王。天下英雄也不能怪咱們失了信義。不過要是風平浪靜……這個倒……嗯,楊左使,你不防暗中派人假裝襲擊謝獅王,紛擾之中,咱們便混水摸魚搶人。」楊逍笑道:「此計大妙。」當下便去派遣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