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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圓真心中,實對陽頂天和明教充滿了怨毒,今日眼見便可得報大仇,心中說不出的舒暢,這番揚眉吐氣的原由,非向明教的最高層人士盡情吐露不可,要令楊逍、韋一笑等個個死而無怨,自己則大暢胸懷。再者,自己與明教七大高手均身受陰毒,內息受阻,急於比賽誰先暢通經脈,恢復功力,生死勝負決於俄頃之間,陽夫人和自己在明教秘道中幽會的舊事,楊逍等一聽之下,必引為奇恥大辱,忿激之際,勢將一敗塗地,於是將陽頂天何以身死的情由,更加繪聲繪影,說得淋漓盡致。
他繼續說道:「假如陽頂天真是死在我掌底指下,我倒饒了你們明教啦……」他聲音漸轉低沉,回憶著數十年前的往事,緩緩地道:「那天晚間,我又和我師妹在秘道中相會,突然之間,聽到左首傳過來一陣極重濁的呼吸聲音。這是從來沒有的事,這秘道隱秘之極,外人決難找到人口,而明教中人,卻又誰也不敢擅入。我二人聽到這呼吸聲音,大吃一驚,便即悄悄過去察看,只見陽頂天坐在一間小室之中,手裡執著一張羊皮,滿臉殷紅如血。他見到了我們,說道:『你們兩個,很好,很好,對得住我啊!』說了這幾句話,忽然間滿臉鐵青,但臉上這鐵青之色一顯即隱,立即又變成血紅之色,忽青忽紅,在瞬息之間接連變換了三次。楊左使,你知道這門功夫吧?」
楊逍道:「這是本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周顛道:「楊逍,你也已練會了,是不是?」楊逍道:「『練會』兩字,如何敢說?當年陽教主看得起我,曾傳過我一些這神功的粗淺入門功夫。我練了十多年,也只練到第二層而已。再練下去,便即全身真氣如欲破腦而出,無論如何,總沒法克制。陽教主能於瞬息間變臉三次,那是練到第四層了。他曾說,本教歷代眾位教主之中,以第八代鍾教主武功最高,據說能將乾坤大挪移神功練到第五層,但便在練成的當天,走火入魔身亡。自此之後,從未有人練到過第四層。」
周顛道:「這麼難?」鐵冠道人道:「倘若不這麼難,哪能說得上是明教的護教神功?」這些明教中的武學高手,對這「乾坤大挪移」神功都聞之已久,向來神往,因此一經提及,雖身處危境,仍忍不住要談上幾句。
彭瑩玉道:「楊左使,陽教主將這神功練到第四層,何以要變換臉色?」他這時詢問這些題外文章,卻另有深意,他知圓真只要再走上幾步,各人即便一一喪生在他手底,好容易引得他談論往事,該當儘量拖延時間,只要本教七高手中有一人能回復行動,便可和他抵擋一陣,縱然不敵,事機或有變化,總勝於眼前這般束手待斃。
楊逍豈不明白他的心意?便道:「乾坤大挪移神功的主旨,乃在顛倒一剛一柔、一陰一陽的乾坤二氣,臉上現出青色紅色,便是體內血液沉降、真氣變換之象。據說練至第六層時,全身都能忽紅忽青,但到第七層時,陰陽二氣轉換於不知不覺之間,外形上便全無表徵了。」
彭瑩玉生怕圓真不耐煩,便問他道:「圓真大師,我們陽教主到底因何歸天?」
圓真冷笑道:「你們中了我幻陰指後,我聽著你們呼吸運氣之聲,便知兩個時辰之內萬難行動。想拖延時候,自行運氣解救,老實說那來不及的。各位都是武學高手,便受了再厲害的重傷,運了這麼久的內息,也該有些好轉了。卻怎麼全身越來越僵呢?」
楊逍、彭瑩玉等早已想到了這一層,但只叫有一口氣在,總不肯死心。
只聽圓真又道:「那時我見陽頂天臉色變幻,心下也不免驚慌。我師妹知他武功極高,一出手便能致我們於死地,說道:『頂天,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放我成師哥下山,任何責罰,我都甘心領受。』陽頂天聽了她的話,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娶到你的人,卻娶不到你的心。』只見他雙目瞪視,忽然眼中流下兩行鮮血,全身僵直,一動也不動了。我師妹大驚,叫道:『頂天,頂天!你怎麼了?』」
圓真叫著這幾句話時,聲音雖然不響,但各人在靜夜之中聽來,再想到陽頂天雙目流血的可怖情狀,無不心頭大震。
圓真續道:「她叫了好幾聲,陽頂天仍毫不動彈。我師妹大著膽子上前去拉他的手,卻已僵硬,再探他鼻息,原來已經氣絕。我知她心下過意不去,安慰她道:『看來他是在練一門極難的武功,突然走火,真氣逆沖,以致無法挽救。』我師妹道:『不錯,他是在練明教的不世奇功乾坤大挪移,正在緊要關頭,陡然發現我和你私下相會。雖非我親手殺他,可是他卻因我而死。』
「我正想說些什麼話來開導勸解,她忽然指著我身後,喝道:『什麼人?』我急忙回頭,卻不見人影。再回過頭來時,只見她胸口插了一柄匕首,已自殺身死。
「嘿嘿,陽頂天說:『我娶到你的人,卻娶不到你的心。』我得到了師妹的心,卻終於得不到她的人。她是我生平至敬至愛之人,若不是陽頂天從中搗亂,我們的美滿姻緣何至有如此悲慘下場?若不是陽頂天當上魔教教主,我師妹也決計不會嫁給這個大上她二十多歲之人。陽頂天是死了,我奈何他不得,但魔教還是在世上橫行。當時我指著陽頂天和我師妹兩人的屍身,發誓道:『我成昆立誓要竭盡所能,覆滅明教。大功告成之日,當來兩位之前自刎相謝。』哈哈,楊逍、韋一笑,你們馬上便要死了,我成昆也已命不久長,只不過我是心愿完成,欣然自刎,可勝於你們萬倍了。這些年來,我沒一刻不在籌思摧毀魔教。唉,我成昆一生不幸,愛妻為人所奪,唯一的愛徒,卻又恨我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