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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翠山和殷素素相視而笑,將左耳中的布條也都取了出來,心下卻均駭然:「此人眼睛雖瞎,耳音之靈,幾乎到了能以耳代目的地步,再加上聰明機智,料事如神。若不是在此事事稀奇古怪的極北島上,他也未必須靠我二人供養。」
張翠山請謝遜為這荒島取個名字。謝遜道:「這島上既有萬載玄冰,又有終古不滅的火窟,便稱之為冰火島吧。」
自此三人便在冰火島上住了下來,倒也相安無事。離熊洞半里之處,另有一個較小山洞。張殷二人將之布置成為一間居室,供謝遜居住。張殷夫婦捕魚打獵之餘,燒陶作碗,堆土為灶,諸般日用物品,次第粗具。
謝遜也從不和兩人囉唣,只捧著那把屠龍寶刀,低頭冥思。張殷二人有時見他可憐,勸他不必再苦思刀中秘密。謝遜道:「我豈不知便尋到了刀中秘密,在這荒島之上又有何用?只無所事事,這日子卻又如何打發?」兩人聽他說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勸。
忽忽數月,有一日,夫婦倆攜手向島北漫遊,原來這島方圓極廣,延伸至北,不知盡頭,走出二十餘里,只見一片濃密的叢林,老樹參天,陰森森的遮天蔽日。張翠山有意進林一探,殷素素膽怯起來,說道:「別要林中有什麼古怪,咱們回去吧。」
張翠山微覺奇怪,心想:「素素向來好事,怎地近來卻懶洋洋的,什麼事也提不起興致?」想到此處,心中一驚,問道:「你身子好嗎?可有什麼不舒服?」殷素素突然間滿臉通紅,低聲道:「沒什麼。」張翠山見她神情奇特,連連追問。殷素素似笑非笑地道:「老天爺見咱們太過寂寞,再派一個人來,要讓大伙兒熱鬧熱鬧。」張翠山一怔之下,大喜過望,叫道:「你有孩子啦?」殷素素忙道:「小聲些,別讓人家聽見了。」說了這句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荒林寂寂,哪裡還有第三個人在?
天候嬗變,這時候日漸短而夜漸長,到後來每口只兩個多時辰是白天,氣候也轉得極其寒冷。殷素素有了身孕後甚感疲懶,但一切烹飪、縫補等務,仍勉力而行。
這一晚她十月懷胎將滿,熊洞中升了火,夫妻倆偎倚在一起閒談。殷素素道:「你說咱們生個男孩呢還是女孩?」張翠山道:「女孩像你,男孩像我,男女都很好。」殷素素道:「不,我喜歡是個男孩子。你先給他取定個名字吧!」
張翠山道:「嗯。」隔了良久,卻不言語。殷素素道:「這幾天你有什麼心事?我瞧你心不在焉似的。」張翠山道:「沒什麼。想是要做爸爸了,歡喜得糊裡糊塗啦!」
他這幾句話本是玩笑之言,但眉間眼角,隱隱帶有憂色。殷素素柔聲道:「五哥,你瞞著我,只有更增我憂心。你瞧出什麼事不對了?」
張翠山嘆了口氣,道:「但願是我瞎疑心。我瞧謝前輩這幾天的神色有些不正。」殷素素「啊」的一聲,道:「我也早見到了。他臉色越來越兇狠,似乎又要發狂。」張翠山點了點頭,道:「想是他琢磨不出屠龍刀中的秘密,因此心中煩惱。」殷素素淚水盈盈,說道:「本來咱倆拼著跟他同歸於盡,那也沒什麼。但是……但是……」
張翠山摟著她肩膀,安慰道:「你說得不錯,咱們有了孩子,不能再跟他拼命。他好好的便罷,要是行兇作惡,咱們只得將他殺了。諒他瞎著雙眼,終究奈何咱們不得。」
殷素素自從懷了孩子,突然變得仁善起來,從前做閨女時一口氣殺幾十個人也毫不在意,這時便是殺一頭野獸也覺不忍。有一次張翠山捕了一頭母鹿,一一頭小鹿直跟到熊洞中來,殷素素定要他將母鹿放了,寧可大家吃些野果,挨過兩天。這時聽到張翠山說要殺了謝遜,不禁身子一顫。
她偎倚在張翠山懷裡,這麼微微一顫,張翠山登時便覺察了,向著她神色溫柔地一笑,說道:「但願他不發狂。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殷素素道:「不錯,倘若他真的發起狂來,卻怎生制他?咱們給他食物時做些手腳,看能找到些什麼毒物……不,不,他不一定會發狂的,說不定只是咱倆瞎疑心。」
張翠山道:「我有個計較。咱倆從明兒起,移到內洞去住,卻在外洞掘個深坑,上面鋪以皮毛軟泥。」殷素素道:「這法子好卻是好,不過你每日要出外打獵,倘若他在外面行兇……」張翠山道:「我一人容易逃走,只要見情勢不對,便往危崖峭壁上躥去。他瞎了雙眼,如何追得我上?」
第二日一早,張翠山便在外洞中挖掘深坑,只是沒鐵鏟鋤頭,只得撿些形狀合適的樹枝當作木扒,實是事倍功半。好在他內力渾厚,辛苦了七天,已挖了三丈來深。眼見謝遜的神氣越來越不對,時時拿著屠龍刀狂揮狂舞,張翠山加緊挖掘,預計挖到五丈深時,便在坑底周圍插上削尖的木棒。這深坑底窄口廣,他不進來侵犯殷素素便罷,只要踏進熊洞,非摔落去不可,更在坑邊堆了不少大石,只待他落入坑中,便投石砸打。
這日午後,謝遜在熊洞外數丈處徘徊不去。張翠山不敢動工,生怕他聽得響聲,起了疑心,但也不敢出外打獵,只守在洞旁,瞧著他動靜。但聽得謝遜不住口地咒罵,從老天罵起,直罵到西方佛祖、東海觀音、天上玉皇、地下閻羅,再自三皇五帝罵起,堯舜禹湯、秦皇唐宗,文則孔孟,武則關岳,不論哪一個大聖賢大英雄,全給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謝遜胸中頗有才學,這一番咒罵,張翠山倒也聽得甚有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