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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敏哈哈一笑,說道:「多謝張大教主給了我這八字考語。張教主,你也去換一套好看的衣衫吧。」張無忌慍道:「我從小穿得破破爛爛,你若嫌我衣衫襤褸,盡可不必和我同行。」趙敏道:「你別多心。我只是想瞧瞧你穿了一身好看的衣衫之後,是怎生一副模樣。你在這兒稍待,我去給你買衣衫。反正那些花子走的是進關大道,咱們腳下快一些,不怕追不上。」也不等他回答,已翩然出門。
張無忌坐在炕上,心下自責:「我總是不能剛硬,給這小女子玩弄於股掌之上,明明是她害死了我表妹,仍這般對她有說有笑。張無忌啊張無忌,你算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臉來做明教教主、號令群雄?」
久等趙敏不歸,眼見天色已黑,心想:「我幹嗎定要等她?不如獨個兒去將韓林兒救了。」轉念又想:倘若她買了衣衫回來,正好撞上義父,給他一掌擊在天靈蓋上,腦漿迸裂,死於非命,衣衫冠履散了一地,想到這等情狀,不自禁地心悸。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只胡思亂想,直到腳步細碎、清香襲人,趙敏捧了兩個包裹,走進房來。
張無忌道:「等了你這麼久!不用換了,快去追敵人吧。」趙敏微笑道:「已等了這許多時候,也不爭在這更衣的片刻。我已牽了兩匹坐騎,連夜可以趕路。」說著解開包裹,將衣褲鞋襪一件件取出來,說道:「小地方沒好東西買,將就著穿,咱們到了大都,再買過貂皮袍子。」張無忌心中一凜,正色道:「趙姑娘,你想要我貪圖富貴,歸附朝廷,可乘早死了這條心。我張無忌是堂堂大漢子孫,便裂土封王,也決不能投降蒙古。」
趙敏嘆了口氣,說道:「張大教主,你瞧這是蒙古衣衫呢,還是漢人服色?」說著將一件灰鼠皮袍提了起來。張無忌見她所購衣衫都是漢人裝束,便點了點頭。趙敏轉了個身,說道:「你瞧我這模樣是蒙古的郡主呢,還是尋常漢家女子?」
張無忌心中評然一動,先前只覺她衣飾華貴,沒想到蒙漢之分,此時經她提醒,才想到她全然是漢人姑娘的打扮。只見她雙頰暈紅,眼中水汪汪的脈脈含情,他突然之間,明白了她用意,說道:「你……你……」
趙敏低聲道:「你心中捨不得我,我就什麼都夠了。管他什麼蒙古人漢人,我才不在乎呢。你是漢人,我也是漢人。你是蒙古人,我也是蒙古人。你心中想的儘是什麼軍國大事、華夷之分,什麼興亡盛衰、權勢威名。無忌哥哥,我心中想的,可就只一個你。你是好人也罷,壞蛋也罷,對我都完全一樣。一生一世,我總是跟定了你。」
張無忌心下感動,聽到她這番柔情無限的言語,不禁意亂情迷,隔了片晌,才道:「你害死我表妹,是為了怕我娶她為妻麼?」
趙敏大聲道:「殷姑娘不是我害的。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便是這句話。」
張無忌嘆了口氣,道:「趙姑娘,你對我一番情意,我人非木石,豈有不感激的?但到了今日這步田地,你又何必再來騙我?」
趙敏道:「我從前自以為聰明伶俐,事事可占上風,哪知世事難料。無忌哥哥,今天咱們不走了,你在這兒等謝大俠,我到周姑娘的房中等她。」張無忌奇道:「為什麼?」趙敏道:「你不用問為什麼。韓林兒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擔保一定救他出來便是。」說著翩然出門,走到周芷若房中,關上了房門。
張無忌一時捉摸不到她用意何在,斜倚炕上,苦苦思索,突然想起:「莫非她猜想到我和芷若已有婚姻之約,因此害了我表妹一人不夠,又想用計再害芷若?莫非玄冥二老離開彌勒佛廟之後,便到這客店中來算計我義父和芷若?」一想到玄冥二老,登時好生驚恐,鹿杖客和鶴筆翁武功實在太強,謝遜縱然眼睛不盲,也未必敵得過任何一人。
他跳起身來,走到趙敏房外,說道:「趙姑娘,你手下的玄冥二老哪裡去了?」趙敏隔著房門道:「他二人多半以為我脫身回去關內,向南追下去了。」張無忌道:「你此話可真?」趙敏冷笑道:「你既不信我的話,又何必問我?」張無忌無言可對,呆立門外。趙敏道:「假若我跟你說,我派了玄冥二老,來這客店中害死了謝大俠和你心愛的周姑娘,你信是不信?」
這兩句話正觸中了張無忌心中最驚恐的念頭,立即飛足踢開房門,額頭青筋暴露,顫聲道:「你……你……」趙敏見他這等模樣,心中也害怕起來,後悔適才說了這幾句言語,忙道:「我是嚇嚇你的,決沒那回事,你可別當真。」
張無忌凝視著她,緩緩說道:「你不怕到客店中來見我義父,口口聲聲要跟他們對質,是不是你明知他二人現下已不在人世了?」說著走上兩步,和她相距不過三尺,只須手起一掌,便能立斃她於掌底。
趙敏凝視著他雙眼,正色道:「張無忌,我跟你說,世上之事,除非親眼目睹,不可妄聽人言,更不可自己胡思亂想。你要殺我,便可動手,待會見到你義父回來,你心中卻又怎樣?」
張無忌定了定神,暗自有些慚愧,說道:「只要我義父平安無事,自是上上大吉。我義父的生死安危,你不能拿來說笑。」趙敏點頭道:「我不該說這些話,是我的不是,你別見怪。」張無忌聽她柔聲認錯,心下倒也軟了,微微一笑,說道:「我也忒以莽撞,得罪了你。」說著回入謝遜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