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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若道:「那才是有志氣的好男兒。」搶上幾步,撫著殷離的屍身大哭起來。謝遜聽到哭聲,尋聲而至,得知殷離身亡,也不禁傷感。
張無忌到山岡之陰去挖墓,島上浮泥甚淺,挖得兩尺,便遇上堅硬的花崗石,手邊又無鋤鏟,只得將殷離的屍身放入淺穴,待要將泥土堆上,見到她臉上的腫脹與血痕,心想:「碎石泥塊堆在臉上,可要擦傷了她。」折了些樹枝架在她屍身上,再輕輕放上石塊,似乎她死後尚有知覺,生恐她給石塊壓痛了。折下一段樹幹,剝去樹皮,用殷離的匕首在樹幹上刻道:「愛妻蛛兒殷離之墓」,下面刻道:「張無忌謹立」。一切停當,這才伏墓痛哭。
周芷若勸道:「殷姑娘對你一往情深,你待她也算仁至義盡。只須你不負了今日所發的誓,殺了趙敏為她報仇,殷家妹子在九泉之下也當含笑的了。」
張無忌一番傷心,本已凝聚在丹田之中的毒素復又散開,再多費了數日之功,才漸行凝聚,待得盡數驅出體外,又是十餘日之後了。
小島地氣炎熱,野果甚多,隨手採摘,即可充飢,日子倒也過得並不艱難。周芷若知他心傷殷離之死,惱恨趙敏之詐,復又難捨小昭之去,待他加意的溫柔體貼。
張無忌花了不少時日運功為謝遜驅去體內毒性,本該再為周芷若驅毒,但周芷若內力全失,無力吸取他的九陽真氣,要為她驅毒,須以一掌貼於後腰,一掌貼於臍上小腹,後推前引,將九陽真氣送人對方體內,但青年男女,怎能如此肌膚相親?但若非這般運功,又不能將自身的九陽真氣輸入她體內,一連數日,好生躊躇,難以決斷。
這日晚間,謝遜忽道:「無忌,咱們在此島上,你想要過多少日子?」張無忌一怔,道:「那就難說得很,只盼能有船隻經過,救咱們回歸中土。」謝遜道:「這一個多月來,你曾見到過船帆的影子麼?」張無忌道:「沒有。」謝遜道:「是了!說不定明天便有船隻來到,但說不定再過一百年也沒船經過。」張無忌嘆道:「這荒島孤懸海中,非海船航道所經,咱們是否能重回中土,原屬十分渺茫。」
謝遜道:「嗯,解藥是不易求的了。十香軟筋散的毒素留在體中,除了四肢乏力之外,可有其他害處?」張無忌道:「時候不長,也沒多大害處,但這劇毒侵肌蝕骨,日子久了,五臟六腑難免受損。」
謝遜道:「是啊。那你怎能不儘早設法給周姑娘驅毒?你說周姑娘和你從小相識,當年你身中玄冥寒毒之時,她曾有惠於你。這等溫柔有德的淑女,到哪裡求去?難道你嫌她相貌不美麼?」張無忌道:「不,不,周姑娘倘若不美,天下哪裡還有美人?」謝遜道:「那我為你做主,娶了她為妻。這男女授受不親的腐禮,就不必顧忌了。」
周芷若在旁聽著他二人說話,忽聽說到自己身上來了,羞得滿臉通紅,站起身來便走。謝遜躍起身來,張開雙手,攔在她身前,笑道:「別走,別走!今日我這媒人是做定的了。」周芷若嗔道:「謝老爺子,你為老不尊!咱們只盼想個法兒回歸中土,這當兒怎地說起這些不三不四的話來?」
謝遜哈哈大笑,說道:「男女好合,是終身大事,怎麼不三不四了?無忌,你父母也是在荒島上自行拜天地成婚。他們當日若非破除了這些世俗禮法,世上哪裡有你這個小子?何況今日有義父為你主婚。難道你不喜歡周姑娘麼?不想給她驅除體內毒質麼?」
周芷若掩了面只想要走,謝遜拉住她衣袖,笑道:「你走到哪裡去?明日咱們不見面了麼?啊,我知道了,你是不肯叫我這老瞎子做公公?」周芷若道:「不,不,不是的。謝老爺子是當世豪傑……」謝遜道:「那你是答允了?」周芷若只說:「不,不!」謝遜道:「你是嫌我這義兒太過不成才麼?」
周芷若頓了一頓,說道:「張教主武功卓絕,名揚江湖。得……得婿如此,更有何求?只是……只是……」謝遜道:「怎麼?」周芷若向張無忌微微掠了一眼,說道:「他……他心中真正喜歡的是殷姑娘、是趙姑娘、是小昭,我知道的。」謝遜道:「殷姑娘過世啦!小昭去了波斯,再也見不到了。趙敏這賤人害得咱們如此慘法,無忌豈能仍然執迷不悟?無忌,你自己倒說說看。」
張無忌心中一片迷惘,想起趙敏盈盈笑語、種種動人之處,只覺若能娶趙敏為妻,長自和她相伴,那才是生平至福,但一轉念間,立時憶起殷離臉上橫七豎八、血淋淋的劍傷來,忙道:「趙姑娘是我大仇,我要殺了她為表妹報仇。」
謝遜道:「照啊,周姑娘,那你還有什麼疑忌?」周芷若低聲道:「我不放心。除非……除非你要他……立下一個誓來。否則我寧可毒發身死,也不要他助我驅毒。」謝遜道:「無忌,快立誓!」
張無忌雙膝跪地,說道:「我張無忌倘若忘了表妹的血仇,天地不容。」周芷若道:「我要你說得清楚些,對那位趙姑娘怎樣?」謝遜道:「無忌,你就說得更清楚些。什麼『天地不容』,太含糊了。」
張無忌朗聲道:「蒙古女子趙敏為韃子皇室出力,苦我百姓,傷我武林義士,復又盜我義父寶刀,害我表妹殷離。張無忌有生之日,必當報此大仇,否則天厭之,地厭之。」周芷若嫣然一笑,道:「只怕到了那時候,你又不忍下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