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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時,過三拳的第三拳已擊中了謝遜的小腹。這一拳勢如風雷,拳力未到,拳風已極威猛,過三拳料想對方不敢硬接硬架,定須閃避,但不論避左避右、躥高縮後,他都預伏下異常厲害的後著。豈知謝遜身子竟然不動,過三拳大喜,這一拳端端正正地擊中他小腹。人身的小腹本來極為柔軟,但他著拳時如中鐵石,剛知不妙,已狂噴鮮血而死。
謝遜回過頭來,見麥鯨雙眼翻白,已氣絕而死。他先除去麥鯨口鼻上的濕泥,探了探他鼻息,這才抹去自己口鼻上的濕泥,仰天長笑,說道:「這兩人生平作惡多端,到今日遭受報應,已是遲了。」陡然間雙目如電,射向崑崙派的兩名劍客,從高則成望到蔣立濤,又從蔣立濤望到高則成,良久不語。
高蔣二人臉面蒼白,但昂然持劍,都向他瞪目而視。
張翠山見謝遜頃刻間連斃四大幫會的首腦人物,接著便要向高蔣二人下手,站起身來,說道:「謝前輩,據你所云,適才所殺的數人都死有餘辜,罪有應得。但若你不分青紅皂白地濫施殺戮,與這些人又有什麼分別?」謝遜冷笑道:「有什麼分別?我武功高,他們武功低,強者勝而弱者敗,便是分別。」張翠山道:「人之異於禽獸,便是要分辨是非,倘若一味恃強欺弱,又與禽獸何異?」
謝遜哈哈大笑,說道:「難道世上真有分辨是非之事?當今蒙古人做皇帝,愛殺多少漢人便殺多少,他跟你講是非麼?蒙古人要漢人的子女玉帛,伸手便拿,漢人倘若不服,他提刀便殺,他跟你講是非麼?」
張翠山默然半晌,說道:「蒙古人暴虐殘惡,行如禽獸,凡有志之士,無不切齒痛恨,日夜盼望逐出韃子,還我河山。」謝遜道:「從前漢人自己做皇帝,難道便講是非了?岳飛是大忠臣,為什麼宋高宗殺了他?秦檜是大奸臣,為什麼身居高位,享盡了榮華富貴?」張翠山道:「南宋諸帝任用奸侯,殺害忠良,罷斥名將,終至大好河山淪於異族之手,種了惡因,致收惡果,這就是辨別是非啊。」
謝遜道:「昏庸無道的是南宋皇帝,但金人、蒙古人所殘殺虐待的卻是普天下的漢人。請問張五俠,這些老百姓又作了什麼惡,以致受此無窮災難?」張翠山默然。
殷素素突然接口道:「老百姓無拳無勇,自然受人宰割。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也事屬尋常。」
張翠山道:「咱們辛辛苦苦地學武,便是要為人伸冤吐氣,鋤強扶弱。謝前輩英雄無敵,以此絕世武功行俠天下,蒼生皆被福蔭。」
謝遜道:「行俠仗義有什麼好?為什麼要行俠仗義?」
張翠山一怔,他自幼便受師父教誨,在學武之前,便已知行俠仗義是須當終身奉行不替的大事,所以學武,正是為了行俠,行俠是本,而學武是末。在他心中,從未想到過「行俠仗義有什麼好?為什麼要行俠仗義?」的念頭,只覺這是當然之義,自明之理,根本不須思考,這時聽謝遜問起,他一呆之下,才、道:「行俠仗義嘛,那便是伸張正義,使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了。」
謝遜悽厲長笑,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嘿嘿,胡說八道!你說武林之中,當真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麼?」
張翠山道:「適才海沙派、巨鯨幫、神拳門這幾個首腦惡事多為,或親手戕害良善,或縱容下屬殺傷無辜,謝前輩一一秉公處理。這幾人所遭,便是惡有惡報了。」他顧及殷素素麵子,不提天鷹教。謝遜低沉著聲音問道:「那麼善有善報呢?」
張翠山驀地想起了俞岱岩來,三師哥一生積善無數,卻差沒來由地遭此慘禍,這「善有善報」四字,自己實再難以信之不疑,慘然嘆道:「天道難言,人事難知。咱們但求心之所安,義所當為,至於為禍是福,也計較不來了。」
謝遜斜目凝視,說道:「素聞尊師張三丰先生武功冠絕當世,可惜緣慳一面。你是他及門高弟,見識卻如此凡庸,想來張三丰也不過如此,這一面不見也罷。」
張翠山聽他言語之中對恩師大有輕視之意,忍不住勃然發作,說道:「我恩師學究天人,豈是凡夫俗子所能窺測?謝前輩武功高強,自非後學小子所及,但在我恩師看來,或許也不過是一勇之夫罷了。」殷素素忙拉了拉他衣角,示意他暫忍一時之辱,不可吃了眼前虧。張翠山心道:「大丈夫死則死耳,可決不能容他辱及恩師。」
哪知謝遜卻並不發怒,淡淡地道:「張三丰先生開創宗派,想來武功上必有獨特造詣。武學之道,無窮無盡,我如不及尊師,那也不足為奇。總有一日,我要上武當山去領教一番。張五俠,你最擅長的是什麼功夫,姓謝的想見識見識。」
六 浮槎北溟海茫茫
殷素素聽謝遜向張翠山挑戰,眼見白龜壽、常金鵬、元廣波、麥鯨、過三拳等人個個屍橫就地,和他動手過招的無一倖免,張翠山武功雖強,顯然也非敵手,說道:「謝前輩,屠龍刀已入你手,人人也都佩服你武功高強,你還待怎地?」
謝遜道:「關於這把屠龍刀,故老相傳有幾句話,你總也知道吧?」殷素素道:「聽人說起過。」謝遜道:「據說這刀是武林至尊,持了它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到底此刀之中有何秘密,能使普天下群雄欽服?」殷素素道:「謝前輩無事不知,晚輩正想請教。」謝遜道:「我也不知啊。我要找個清靜所在,好好地想上些時日。」殷素素道:「嗯,那妙得緊啊。謝前輩才識過人,倘若連你也想不通,旁人就更加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