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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名僧人一言不發,提起西涼三劍的屍身,快步便向寺中走去。張無忌正想跟隨前去瞧個究竟,忽聽得右前方長草之中有人輕輕呼吸,暗道:「好險!原來尚有埋伏。」當下靜伏不動,過了小半個時辰,才聽得草中有人輕輕擊掌二下,遠處有人擊掌相應,只見前後左右六名僧人長身而起,或持禪杖,或挺刀劍,散作扇形回入寺中。

    張無忌待那六僧走遠,才回到小屋,同睡的眾火工兀自沉睡不醒。他心下暗嘆:「若非親眼得見,怎知在這片刻之間,三條好漢已死於非命。」自經此役,他知少林寺防範周密,迥非尋常,更多了一分小心。

    又過數日,已是八月中旬,離重陽節一天近一天。他想:「我在香積廚中幹這粗活,終難探知義父所在,今晚須得冒險往各處查察。」這晚他睡到三更時分,悄悄出來,縱身上了屋頂,躲在屋脊之後,身形甫定,便見兩條人影自南而北,輕飄飄掠過,僧袍鼓風,戒刀映月,正是寺中的巡查僧人。

    待二僧過去,向前縱了數丈,瓦面上腳步聲響,又有二僧縱躍而過,但見群僧此來彼去,穿梭相似,巡查嚴密無比,只怕皇宮內院也有所不及。他見了這等情景,料知若再前往,定讓發覺,只得廢然而返。

    挨過三日,這一晚忽然下起大雨來。張無忌大喜,暗道:「天助我也!」那雨越下越大,四下里一片漆黑,他閃身走向前殿,心想:「羅漢堂、達摩堂、般若院、方丈精舍四處,最是少林寺的根本要地,我逐一探將過去。」只少林寺中屋宇重重,實不知何處是羅漢堂、何處是般若院。他躲躲閃閃地曲折而行,來到一片竹林,見前面一間小舍,窗中透出燈光。這時他早全身濕透,黃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手上,一滴滴地反彈出去。他欺到小舍窗下,聽得裡面有人說話,正是方丈空聞大師的聲音。

    只聽他說道,「為了這金毛獅王,一月來少林寺已殺了二十三人,多造殺孽,實非我佛慈悲之意。明教光明左使楊逍、右使范遙、白眉魔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韋一笑,先後遣使來寺,求我放了謝遜……」張無忌聽到此處,心下喜慰:「原來我外公和楊左使等已得訊息,曾派人來過。」只聽空聞續道:「本寺雖加推託,但明教豈肯就此罷休?那張教主武功出神入化,始終不見現身,只怕暗中更有圖謀。我和空智師弟等蒙他相救,欠過人家恩情,倘若他親自來求,我等如何對答?此事當真難處。師弟、師侄,你二位有何高見?」

    一個蒼老陰沉的聲音輕輕咳嗽一聲,張無忌聽在耳里,心頭大震,立知便是改名圓真的成昆。這人張無忌從未和他對面交談,但當日光明頂上隔著布袋聽他述說往事,隔著岩石聽他呼喝,他的口音卻聽得熟了,在這一瞬之間,驀地里想起了小昭,只感到一陣甜蜜、一陣酸楚。

    只聽圓真說道:「謝遜由三位太師叔看守,自萬無一失。此次英雄大會關涉我少林派千百年的興衰榮辱,魔教的一些小恩小怨,方丈師叔也不必掛懷。何況萬安寺之事,是魔教暗中勾結了朝廷來和六大門派為難,方丈師叔難道不知麼?」

    空聞奇道:「怎地是明教勾結朝廷?」圓真道:「明教張教主本要和峨嵋派掌門人周姑娘結親,成婚之日,汝陽王的郡主突然攜同那姓張的小子出走,此事轟傳江湖,方丈師叔必有所聞。」空聞道:「不錯,聽說過這回事。」

    空智沉吟道:「如此說來,張無忌和那郡主確是暗中勾結,由郡主出面擒了六大門派中的首領人物,再由張無忌賣好救人。」圓真道:「十有八九,便是如此。」空聞卻道:「我見那張教主仁厚俠義,似乎不是這等樣人,咱們可不能錯怪了好人。」圓真道:「方丈師叔明鑑,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謝遜是張無忌的義父,又是魔教四大護教法王之一,魔教自會不顧一切地圖謀相救,到得屠獅大會,一切自有分曉。」

    接著三人商議如何接待賓客、如何抵擋敵人劫奪謝遜,又盤算各門派中有哪些好手。圓真力圖挑動各派互斗,待得數敗俱傷之後,少林派再出而收卞莊刺虎之利,壓服各派,名正言順地掌管屠龍刀,成為武林至尊,殺了謝遜祭奠空見。空聞力持鄭重,既不願多傷人命,得罪武林同道,又似對明教不敢輕侮。

    空智卻似意在兩可,說道:「第一要緊之事,說來說去,還是如何迫使謝遜在重陽節前吐露屠龍刀所在,否則這次屠獅大會變得無聲無息,反而折了本派威望。」空聞道:「師弟所言極是。咱們須得在會中揚刀立威,說道這武林至尊的屠龍寶刀已歸本派掌管,本派執於正道,號令天下,為國為民造福。」空智道:「好,就是如此。圓真,你再設法去向謝遜勸說,只要他交出寶刀,咱們便饒他一命。」圓真道:「是!謹遵兩位師叔吩咐。」腳步聲輕響,圓真走了出來。

    張無忌心下大喜,但知這三位少林僧武功極高,只要稍有響動,立時便給查覺,倘若三僧一齊出手,自己只怕難勝,最多不過自謀脫身,要救義父,卻千難萬難了。當下屏息不動。

    只見圓真瘦長的身形向北而行,手中撐著一把油紙傘,急雨打在傘上淅瀝作響。張無忌待他走出十數丈,才輕輕移步,跟隨其後。

    三十六 夭矯三松郁青蒼

    大雨傾盆而下,寺頂和各處的巡查都鬆了許多。張無忌以牆角、樹幹為掩蔽,一路追躡。見圓真躍出寺後圍牆,心想:「原來義父給囚在寺外,難怪寺中不見絲毫形跡。」他不敢公然躍牆而出,貼身牆邊,慢慢游上,到得牆頂,待牆外巡查的僧人走過,這才躍下。一條條雨線之中,但見圓真的傘頂已在寺北百丈之外,折而向左,走向一座小山峰,跟著便迅速異常地攀上峰去。圓真此時已年逾七十,身手仍矯捷異常,只見他上山時雨傘絕不晃動,冉冉上升,宛如有人以長索將他吊上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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