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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武當山上一會,少林、武當雙方嫌隙已深。張三丰一代宗師,以百餘歲的高齡,竟降尊紆貴地去求教,自是大失身份。眾人念著張翠山的情義,明知張三丰一上嵩山求教,自此武當派見到少林派時再也抬不起頭來,但這些虛名也顧不得了。本來峨嵋派也傳得一份《九陽真經》,但掌門人滅絕師太脾氣孤僻古怪之極,張三丰曾數次致書通候,命殷梨亭送去,滅絕師太連封皮也不拆,便將來信原封不動退回。眼下除了向少林派低頭,再無別法了。
若由宋遠橋率領眾師弟上少林寺求教,雖於武當派顏面上較好,但勢所必然,空聞大師決不肯以九陽真經的真訣相授。眾人想起二三十年來威名赫赫的武當派從此要向少林派低頭,都鬱鬱不樂,慶賀團圓佳節的酒宴,也就在幾杯悶酒之後草草散席。
次日一早,張三丰帶同無忌啟程。五弟子本想隨行,但張三丰道:「咱們若人多勢眾,不免引起少林派疑心,還是由我們一老一小兩人去的好。」
兩人各騎一匹青驢,一路向北。少林、武當兩大武學宗派其實相距甚近,自鄂北的武當山至豫西嵩山,數日即至。張三丰和無忌自老河口渡過漢水,到了南陽,北行汝州,再折而向西,便是嵩山。
兩人上了少室山,將青驢系在樹下,舍騎步行,張三丰舊地重遊,憶起八十餘年之前,師父覺遠大師挑了一對鐵水桶,帶同郭襄和自己逃下少林,此時回首前塵,豈止隔世?他心下感慨,攜著無忌之手,緩緩上山,但見五峰依舊,碑林如昔,可是覺遠、郭襄諸人卻早已不在人間了。!
兩人到了一葦亭,少林寺已然在望,只見兩名少年僧人談笑著走來。張三丰打個問訊,說道:「相煩通報,便說武當山張三丰求見方丈大師。」
那兩名僧人聽到張三丰的名字,吃了一驚,凝目向他打量,但見他身形高大,鬚髮如銀,臉上紅潤光滑,笑眯眯的甚是可親,一件青布道袍卻污穢不堪。要知張三丰任性自在,不修邊幅,壯年之時,江湖上背地裡稱他為「邋遢道人」,也有人稱之為「張邋遢」的,直到後來武功日高,威名日盛,才無人敢如此稱呼。
那兩個僧人心想:「張三丰是武當派的大宗師,武當派跟我們少林派向來不和,難道是生事打架來了嗎?」只見他攜著一個面青肌瘦的十一二歲少年,兩個都貌不驚人,不見有些毫威勢。一名僧人問道:「你便真是武當山的張……張真人麼?」張三丰笑道:「貨真價實,不敢假冒!」另一名僧人聽他說話全無一派宗師的莊嚴氣概,更加不信,問道:「你真不是開玩笑麼?」張三丰笑道:「張三丰有什麼了不起?冒他的牌子有什麼好處?」兩名僧人將信將疑,飛步回寺通報。過了良久,只見寺門開處,方丈空聞大師率同師弟空智、空性走了出來。三人身後跟著十幾個身穿黃色僧袍的老和尚。張三丰知道是達摩院的長老們,輩分說不定比方丈還高,在寺中精研武學,不問外事,想是聽到武當派掌門人到來,非同小可,這才隨同方丈出迎。
張三丰搶出亭去,躬身行禮,說道:「有勞方丈和眾位大師出迎,何以克當?」空聞等一齊合十為禮。空聞道:「張真人遠來,大出小僧意外,不知有何見諭?」張三丰道:「便有一事相求。」空聞道:「請坐,請坐。」
張三丰在亭中坐定,即有僧人送上茶來。張三丰不禁有氣:「我好歹也是一派宗師,總也算是你們前輩,如何不請我進寺,卻讓我在半山坐地?別說是我,便對待尋常客人,也不該如此禮貌不周。」但他生性隨便,一轉念間,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空聞說道:「張真人光降敝山,原該恭迎入寺。只是張真人少年之時不告而離少林寺,本派數百年的規矩,張真人想亦知道,凡是本派棄徒、叛徒,終身不許再入寺門一步,否則當受刖足之刑。」張三丰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貧道幼年之時,雖曾在少林寺服侍覺遠大師,但那是掃地烹茶的雜役,既沒有剃度,亦未拜師,說不上是少林弟子。」
空智冷冷地道:「可是張真人卻從少林寺中偷學了武功去。」
張三丰氣往上沖,但轉念想道:「我武當派的武功,雖是我後來潛心所創,但推本溯源,若非覺遠大師傳我九陽真經,郭女俠又贈了我那一對少林鐵羅漢,此後一切武功盡皆無所依憑。他說我的武功得自少林,也不為過。」於是心平氣和地道:「貧道今日,正是為此而來。」
空聞和空智對望了一眼,心想:「不知他來幹什麼?想來不見得有什麼好意,多半是為了張翠山的事而來找晦氣了。」空聞便道:「請示其詳。」
張三丰道:「適才空智大師言道,貧道的武功得自少林,此言本是不錯。貧道當年服侍覺遠大師,得蒙授以《九陽真經》,這部經書博大精深,只是其時貧道年幼,所學不全,至今深以為憾。其後覺遠大師荒山誦經,有幸得聞者共是三人,一位是峨嵋派創派祖師郭襄女俠,一位是貴派無色禪師,另一人便是貧道。貧道年紀最幼,資質最魯,又無武學根底,三派之中,所得算是最少的了。」
空智冷冷地道:「那也不然,張真人自幼服侍覺遠,他豈有不暗中傳你之理?今日武當派名揚天下,那便是覺遠之功了。」覺遠的輩分比空智長了三輩,算來該是「太師叔祖」,但覺遠逃出少林寺,便給目為棄徒,派中輩名已除,因之空智語氣之中也就不存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