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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多方辯解,不過是自欺而已,當真專心致志地愛了哪一個姑娘,未必便有礙光復大業,更未必會壞了明教的名聲,只是他覺得這個很好,那個也好,於是便不敢多想。他武功雖強,性格其實頗為優柔寡斷,萬事之來,往往順其自然,當不得已時,也不願拂逆旁人之意,寧可捨己從人。習乾坤大挪移心法是從小昭之請;任明教教主既是迫於形勢,亦是殷天正、楊逍等動之以情;與周芷若訂婚是奉謝遜之命;不與周芷若拜堂又是為顧及義父性命而受趙敏所迫。當曰金花婆婆與殷離若非以武力強脅,而是婉言求他同去靈蛇島,他多半便就去了。
有時他內心深處,不免也想:「要是我能和這四位姑娘終身一起廝守,大家和和睦睦,豈不逍遙快樂?」其時乃是元末,不論文,士商賈、江湖豪客,三妻四妾實屬尋常之極,單只一妻的反倒罕有。只是明教教眾向來節儉刻苦,除妻子外少有侍妾。張無忌生性謙和,深覺不論和哪一位姑娘匹配,在自己都是莫大福澤,倘若再娶姬妾,未免太也對不起人,觀殷離因父親多妻而釀成家庭慘劇,因此這樣的念頭在心中一閃即逝,從來不敢多想,偶爾念及,往往便即自責:「為人須當自足,我竟心存此念,那不是太過卑鄙可恥麼?」
後來小昭去了波斯,殷離逝世,又認定是趙敏所害,那麼順理成章,自是要與周芷若成婚。不料變生不測,大起波折,其後真相逐步揭露,周趙二女所做之事原來顛倒,幸好自己並未與周芷若成婚,鑄成大錯。趙敏更公然與父兄決裂,則此事已不為難。萬不料趙敏突然不告而別,而周芷若又有此一問。
周芷若見他沉吟不答,說道:「我問你的乃是虛幻之事。小昭當了波斯明教的處女教主,我又……又殺害了殷姑娘。四個女子之中,只剩下了趙姑娘。我只是問你,倘若我們四人都好端端地在你身邊,誰都沒做過壞事,你便如何?」
張無忌道:「芷若,這件事我在心中已想了很久。我似乎一直難決,但到今天,我才知道真正愛的是誰。」周芷若問道:「是誰?是……是趙姑娘麼?」
張無忌道:「不錯。我今日尋她不見,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小昭離我而去,我自十分傷心。我表妹逝世,我非常難過。你……你後來這樣,我既痛心,又深感惋惜,如果不能再見你,我是萬分的不捨得。然而,芷若,我不能瞞你,要是我這一生再不能見到趙姑娘,我是寧可死了的好。這樣的心意,我以前對旁人從未有過。」
他初時對殷離、周芷若、小昭、趙敏四女似乎不分軒輊,但今日趙敏這一走,他才突然發覺,原來趙敏在他心中所占位置,畢竟與其餘三女不同。
周芷若聽他這般說,輕聲道:「那日在大都,我見你到那小酒店去和她相會,便知你內心真正情愛之所系。只是我還痴心妄想,若是與你……與你成親之後,便……便可以拉得你回心轉意,實在……實在……那是萬萬不能的。」
張無忌歉然道:「芷若,我對你一向敬重愛慕、心存感激,對殷家表妹是可憐她的遭遇、同情她的痴情,對小昭是意存憐惜、情不自禁地愛護,但對趙姑娘卻是……卻是銘心刻骨地相愛。」
周芷若喃喃道:「銘心刻骨地相愛,銘心刻骨地相愛。」頓了一頓,低聲道:「無忌哥哥,我對你可也是銘心刻骨地相愛。你……你難道不知道麼?」
張無忌大是感動,握著她手,柔聲道:「芷若,我是知道的。你對我這番心意,今生今世,我不知要如何報答你才好。我……我真是對你不起。」
周芷若道:「你沒對我不起,你一直待我很好。我問你:倘若趙姑娘此番不別而行,你永遠找不到她了,倘若她給奸人害死了,倘若她對你變心,你……你便如何?」
張無忌心中已難過了很久,聽她這麼說,再也忍耐不住,流下淚來,哽咽道:「我……我不知道!總而言之,上天下地,我也非尋著她不可。尋她不著,我就去死!」
周芷若嘆了口氣,道:「你不用死,她不會對你變心的。你要尋著她,也很容易。」
張無忌又驚又喜,站了起來,道:「她在哪裡?芷若,請你快說。」
周芷若一對妙目凝視著張無忌,見他臉上大喜若狂的神情,輕輕地道:「你對於我永遠不會這麼關心。你要知道趙姑娘的所在,須得答允我一件事,否則你永遠找她不到的了。」張無忌問道:「你要我答允什麼事?」
周芷若道:「這件事我現下還沒想起,日後想到了再跟你說。總之這事不違俠義之道,不礙光復大業,也於明教及你自己的名聲無損,只是做起來未必容易。」
張無忌一呆,心想:「當日敏妹要我做三件事,也說什麼不違俠義之道,迄今為止,她只要我做過兩件事,那兩件事可真不易辦。怎麼芷若也學起她的樣來?」
周芷若道:「你不答允,自然也由得你。不過大丈夫言而有信,要是答允了我,事到臨頭,可不能推諉抵賴。」張無忌沉吟道:「你說此事不違俠義之道,不礙光復大業,也於明教及我自己的名聲無損?」周芷若道:「不錯!」張無忌道:「好,當真不違俠義之道,無損於光復大業,我便答允你了。」周芷若道:「咱們擊掌為誓。」伸出手掌,要與他互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