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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千鍾道:「咱們以武會友,又沒深仇大冤,何必動手便判生死?出家人慈悲為本,這位師太之言,也不怕佛祖嗔怪麼?」
那尼姑冷冷道:「你跟旁人說話胡言亂語,在峨嵋弟子跟前,可得給我規矩些。」
司徒千鍾拾起葫蘆酒杯,斟了一杯酒,笑道:「嘖嘖嘖!好厲害的峨嵋派。常言道:好男不與女斗,好酒鬼不與尼姑斗!」舉起酒杯,放到唇邊。
突然間嗖嗖兩響,破空之聲大作,兩枚小小念珠激射而至,一枚打中酒杯,一枚打中葫蘆,跟著又是一枚射至,正中他胸口。只聽得嘭嘭嘭三聲巨響,三枚念珠炸了開來,葫蘆酒杯登時粉碎,司徒千鍾胸口炸了個大洞。他身子為炸力撞動,向後摔出數丈,全身衣服立時著火。夏胄上前扑打,只見司徒千鍾已然氣絕,臉上兀自帶著笑意。可見那三枚念珠飛射爆炸之速,司徒千鍾直至臨死,絲毫沒想到大禍已然臨頭。
這一下奇變猶如晴空打了個焦雷,群雄中不乏見多識廣之士,可是誰也沒見過如此迅速厲害的暗器。
周顛叫道:「乖乖不得了!這是什麼暗器?」楊逍低聲道:「聽說西域大食國有人從中國學得造火藥之法,制出一種暗器,叫做『霹靂雷火彈』,中藏烈性火藥,以強力彈簧機括發射。看來這尼姑所用,便是這傢伙了。」
夏胄將司徒千鍾燒得焦黑的屍身扛在肩頭,朗聲道:「這位司徒兄弟雖然口頭上尖酸刻薄些,只不過生性滑稽,心地卻甚仁厚,一生之中,從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今日天下英雄在此,可有哪一位能說他幹過何等惡行?」群雄盡皆默然。夏冑指著那尼姑,憤然道:「峨嵋派號稱是俠義道名門正派,豈知竟會使用這等歹毒暗器。武林中雖說力強者勝,卻也走不過一個『理』字。請問這位師太上下?」
那尼姑道:「我叫靜迦。這位袋中大俠在此指手畫腳,意欲如何?」
夏胄慘然道:「姓夏的學藝不精,慘受明教諸魔頭的凌辱,那是姓夏的本領不濟,卻不損在下一生俠義之名。靜迦師太,你如此狠毒,對得起貴派祖師郭襄郭女俠麼?」
峨嵋派群弟子聽他提到創派祖師的名諱,一齊站起。
靜迦兩條長眉斜斜豎起,喝道:「本派祖師的名諱,豈是你這混蛋隨便叫得的?」夏冑道:「你峨嵋弟子多行不義,玷辱祖師的名頭。別說郭女俠,便滅絕師太當年,縱然心狠手辣,劍底卻也不誅無罪之人。似你這等濫殺無辜,你掌門人竟然縱容不管。嘿嘿,峨嵋派今後還想在江湖上立足麼?」靜迦道:「你再胡言半句,這酒鬼便是你的榜樣。」夏胄正氣凜然,大踏步走上三步,說道:「峨嵋掌門若不清理門戶,峨嵋派自此將為天下英雄所不齒。」
群雄與峨嵋弟子數千道目光,一齊望向周芷若,卻見她向靜迦緩緩點了點頭。嘭嘭兩聲巨響過去,靜迦手中霹靂雷火彈射出,夏胄的胸口和小腹各炸了一洞,衣衫著火。但他極其倔強,雖已氣絕,身子兀自直立不倒,肩頭也仍扛著司徒千鐘的屍體。
群雄面面相覷,都驚得呆了。過了片刻,數百人大聲鼓譟,責罵峨嵋派的不是。
韋一笑和說不得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兩人奔到夏胄的屍身之前,跪地拜倒。說不得朗聲道:「夏老英雄,我二人不知你英雄仁義,適才多有得罪。好叫我兄弟羞愧無地。」二人提起手掌,啪啪啪啪幾響,各自打了自己幾下耳光,四邊臉頰登時紅腫。二人撲熄了兩具屍身上的火焰,抱入明教木棚。
張無忌見周芷若突然變得如此狠心,好生難過。
群雄鼓譟聲中,周芷若在宋青書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宋青書點了點頭,緩步走到廣場正中,朗聲說道:「今日群雄相聚,原不是詩酒風流之會,前來調琴鼓瑟,論文聯句。既動到兵刃拳腳,就保不定死傷。這位夏老英雄適才言道,司徒先生平生未有歹行,責備本派靜迦師太濫傷無辜。眾位英雄復又群相鼓譟,似有不滿本派之意。兄弟倒要請教:咱們今日比武較量,是否先得查明各人的品行德性?大聖大賢,便傷害不得,窮凶極惡之輩,就不妨任意殺戮?」群雄一時語塞,均覺他的話倒也並非無理。
宋青書又道:「若說這屠龍刀乃有德者居之,咱們何必再提『比武較量』四字?不如大家齊去曲阜大成先聖孔夫子廟中,恭請孔聖人的後代收下。但若說到這個『武』字,較量之際只顧生死勝敗,恐怕顧不得對方是『無辜』還是『有辜』了。」
群雄中便有人說道:「不錯,刀槍無眼,咱們原就說過不能尋仇報復。」
俞蓮舟和殷梨亭聽著宋青書的話,口音越聽越熟悉,但見他滿臉短須,又口口聲聲「本派、本派」,顯是峨嵋派的男弟子,不由得大起疑竇。俞蓮舟站起問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宋青書見到二師叔,積威之下,不禁有些害怕,窒了一窒,才道:「無名後輩,不勞俞二俠下問。」俞蓮舟厲聲道:「閣下不住口地說『比武較量』,想必武學上有過人造詣了。我師父幼時曾受貴派郭女俠大恩,累有嚴訓,武當弟子不得與峨嵋派動手。在下要問個明白,閣下是否真是峨嵋弟子,姓甚名誰?大丈夫光明磊落,何事須得隱瞞?」
周芷若拂塵微舉,說道:「俞二俠,本座也不必瞞你。此人是本座夫君,姓宋名青書,原本系出武當,此刻卻已轉人峨嵋門下。俞二俠有何話說,只管衝著本座言講便是。」她這幾句話聲音清朗,冷冷一,猶如水激寒冰、風動碎玉,加之容貌清麗,出塵如仙,廣場上數千豪傑,誰都不做一聲,人人凝氣屏息地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