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頁
「拙荊卻也不跟我吵鬧,只說:『好!蝶谷醫仙胡青牛果然醫道神通,可是我毒仙王難姑偏生不服,咱們再來好好比試一下,瞧到底是醫仙的醫技高明呢,還是毒仙的毒術厲害?』我忙竭誠道歉,自上酷刑,自打自撞,那自然沒用了。我刀割錐刺,以表懺悔,但她這口氣怎能下得了?原來她這次下毒,倒也不是跟那人有仇,只是新近鑽研出一項奇妙的施毒巧技,該當無藥可治,便在那人身上一試,豈知我一時僥倖,誤打誤撞地竟給治好了。我對愛妻全無半分體貼之心,那還算是人嗎?
「此後數年之中,她潛心鑽研毒術,在旁人身上下了毒,讓我來治。兩人不斷比畫較量。一來她毒術神妙,我醫術有時而窮;二來我也不願再讓她生氣,因此醫了幾下醫不好,便此罷手。可是拙荊反而更加惱了,說我瞧她不起,故意相讓,不跟她出全力比試,一怒之下,便此離開蝴蝶谷,說什麼也不肯回來。
「此後我雖不再輕舉妄動,但治病是我天性所好,這癮頭是說什麼也戒不掉的,遇上奇病怪毒,也只有出手。哪想到所治癒的人中,有些竟仍為拙荊所傷,只是她手段巧妙,不露出是她手筆,我查察不出,糊裡糊塗地便將來人治好了。這麼一來,自不免大傷夫妻之情。唉,我胡青牛該當改為『胡蠢牛』才對。像難姑這般女子,肯委身下嫁,不知是我幾生修來的福分,我偏不會服侍她、愛惜她,常常惹她生氣,終於逼得她離家出走,浪跡天涯,受那風霜之苦。何況江湖上人心險詐,陰毒之輩,在所多有,她孤身一個弱女子,怎叫我放心得下?」說到這裡,自怨自艾之情見於顏色。
紀曉芙向臥在榻上的王難姑望了一眼,心想:「這位胡夫人號稱毒仙,天下還有誰更毒得過她的?她能少害幾個人,已然上上大吉,大家都要謝天謝地了,又有誰敢來害她?這胡先生畏妻如虎,也真令人好笑。」
只聽胡青牛道:「於是我立下重誓,凡非明教中人,一概不治,以免無意中壞了難姑的精心傑作。要知我夫婦都是明教中人,本教的兄弟姊妹,難姑是無論如何不會對他們下手的。」
紀曉芙與張無忌對望了一眼,均想:「他非明教中人不治,原來為此。」
胡青牛又道:「七年之前,有一對老夫婦身中劇毒,到蝴蝶谷求醫,那是東海靈蛇島主人金花婆婆和銀葉先生。他夫婦倆來到蝴蝶谷,禮數甚為周到,但金花婆婆有意無意間露了一手武功,我一見之下,不由得心驚膽戰。我雖不敢直率拒醫,但你們想,我既已迷途知返,痛改前非,豈能再犯?當下替兩人搭脈,說道:『憑兩位的脈理,老島主與老夫人年歲雖高,脈象卻與壯年人一般無異,當是內力卓超之功。老年人而具如此壯年脈象,晚生實生平第一次遇到。』金花婆婆道:『先生高明之極。』我道:『兩位中毒的情形不同。老島主無藥可治,但尚有數年之命;老夫人卻中毒不深,可憑本身內力自療。』
「我問起下毒之人,知是蒙古人手下一個西域老番僧所為,和拙荊原無干係,但我既說過除了明教的子弟之外,外人一概不治,自也不能為他們二人破例。金花婆婆許下我極重報酬,只求我相救老島主一命。但我顧念夫妻之情,還是袖手不顧。這對老夫婦居然並不向我用強,便即黯然而去。金花婆婆臨去時只說了一句:『嘿嘿,明教,明教,原來還是為了明教!』我知只因我不肯為人療毒治傷,已結下了不少梁子,惹下了無數對頭。但我夫妻情深,終不能為了不相干的外人而損我伉儷之情,你們說是不是啊?」
紀曉芙和張無忌默然不語,頗不以他這種「見死不救」的主張為然。
胡青牛又道:「最近拙荊在外得到訊息,銀葉先生毒發身亡,金花婆婆就要來尋我的晦氣。這事非同小可,拙荊夫妻情重,趕回家來和我共御強敵。她見家中多了一個外人,便先用藥將無忌迷倒了一晚。」張無忌恍然大悟,又心下暗驚:「那一晚我直睡到次日下午方醒,原來是中了胡夫人的迷藥,自己卻還道生病。這位毒仙傷人於不知不覺之間,全無朕兆,果然厲害無比。」
胡青牛續道:「我見拙荊突然回來,自歡喜得緊。她要我假裝染上天花,不見外人,兩人守在房中,潛心思索抵禦金花婆婆的法子。這位前輩異人本事太高,要逃是萬萬逃不了的。沒過兒天,薛公遠、簡捷以及紀姑娘你們一十五人陸續來了。
「我一聽你們受傷的情形,便知金花婆婆是有意試我,瞧我是否真的信守諾言,除了明教子弟之外,決計不為外人治療傷病。一十五人身上帶了一十五種奇傷怪病,我姓胡的嗜醫如命,只要見到這般一種怪傷,也忍不住要試試自己的手段,又何況共有一十五種?但我也明白金花婆婆心意,只要我治好了一人,她加在我身上的慘酷報復,就會厲害百倍,因此我雖心癢難搔,還是袖手不顧。直到無忌來問我醫療之法,我才說了出來。但我特加說明,無忌是武當派弟子,跟我胡青牛絕無干係。
「難姑見無忌依著我的指點,施治頗見靈效,心中又不高興了,每晚便悄悄在各人的飲食藥物之中,加上毒藥,那自是和我繼續比賽之意。再者,她也是一番愛護我的好意,免得無忌治好了這一十五人的怪病,金花婆婆勢必怪在我頭上。這一十五人個個是武林好手,她到各人身旁下毒,眾人如何不會驚覺?原來她先將各人迷倒,然後從容自若,分別施用奇妙毒術。這等高明手段,非但空前,只怕也是絕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