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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派掌門何太沖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日有幸得見,真不虛此行了。」門外另一個較為低沉的聲音說道:「這一位想是崑崙掌門何先生了。幸會,幸會!張真人,老衲等拜壽來遲,實是不恭。」張三丰道:「今日武當山上嘉賓雲集,老道只不過虛活了一百歲,敢勞三位神僧玉趾?」他四人隔著數道門戶,各運內力互相對答,便如對面晤談一般。峨嵋派靜玄師太、靜虛師太,崆峒派的關能、宗維俠、唐文亮、常敬之等功力不逮,便插不下口去。其餘各幫各派的人物更加自愧不如。
張三丰率領弟子迎出,只見三位神僧率領著九名僧人,緩步走到紫霄宮前。
張三丰和空聞等雖均是武林中的大宗師,但從未見過面。論起年紀,張三丰比他們大上三四十歲。他出身少林,若從他師父覺遠大師行輩敘班,那麼他比空聞等也要高上兩輩。但他既非在少林寺受戒為僧,又沒正式跟少林僧人學過武藝,當下各以平輩之禮相見。宋遠橋等反而矮了一輩。
那空聞大師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長眉羅漢一般;空性大師身軀雄偉,貌相威武;空智大師卻是一臉苦相,嘴角下垂。宋遠橋暗暗奇怪,他頗精於風鑒相人之學,心道:「常人生了空智大師這副容貌,若非短命,便必早遭橫禍,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壽,還成為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宗師?看來我這相人之學,所知實在有限。」
張三丰迎著空聞等進入大殿。何太沖、靜玄師太、關能等上前相見,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偏生空聞大師極是謙抑,對每一派每一幫的後輩子弟都要合十為禮,招呼幾句,亂了好一陣,數百人才一一引見完畢。
空聞、空智、空性三位高僧坐定,喝了一杯清茶。空聞說道:「張真人,貧僧依年紀班輩說,都是你的後輩。今日除了拜壽,原不該另提別事。但貧僧忝為少林派掌門,有幾句話要向前輩坦率相陳,還請張真人勿予見怪。」
張三丰向來豪爽,開門見山地便道:「三位高僧,可是為了我這第五弟子張翠山而來麼?」張翠山聽得師父提到自己名字,便站了起來。
空聞道:「正是,我彳門有兩件事,要請教張五俠。第一件,張五俠殺了我少林派的龍門鏢局滿局七十一口,又擊斃了少林僧人三人,這七十四人的性命,該當如何了結?第二件事,敝師兄空見大師,一生慈悲有德,與人無爭,卻慘為金毛獅王謝遜害死,聽說張五俠知曉那姓謝的下落,還請張五俠賜示。」
張翠山朗聲道:「空聞大師,龍門鏢局和少林僧人這七十四口人命,絕非晚輩所傷。張翠山一生受恩師訓誨,雖然愚庸,卻不敢打誑。至於傷這七十四口性命之人是誰,晚輩倒也知曉,可是不願明言。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呢,空見大師圓寂,天下無不痛悼。那金毛獅王謝遜和晚輩有八拜之交,義結金蘭。謝遜身在何處,實不相瞞,晚輩原也知悉。但我武林中人,最重一個『義』字,張翠山頭可斷,血可濺,我義兄的下落,決計不能吐露。此事跟我恩師無關,跟我眾同門亦無干連,只由張翠山一人擔當。各位若欲以死相逼,要殺要剮,便請下手。姓張的生平沒做過半件貽羞師門之事,沒妄殺過一個好人,各位今日定要逼我不義,有死而已。」他這番話侃侃而言,滿臉正氣。
空聞念了聲:「阿彌陀佛!」心想:「聽他言來,倒似不假,這便如何處置?」
便在此時,大廳的落地長窗之外忽然有個孩子聲音叫道:「爹爹!」
張翠山心頭大震,這聲音正是無忌,驚喜交集之下,大聲叫道:「無忌,你回來了?」搶步出廳,崆峒派和神拳門各有一人站在大廳門口,只道張翠山要逃走,齊聲叫道:「往哪裡逃?」伸手便抓。張翠山思子心切,使一招「天」字訣中的一撇一捺,雙臂分振,將兩人摔得分跌左右丈余,奔到長窗之外,只見空空蕩蕩,哪有半個人影?
他大聲叫道:「無忌,無忌!」並無回音。廳中十餘人追了出來,見他並未逃走,也就不上前圍堵,均站在一旁監視。
張翠山又叫:「無忌,無忌!」仍無人答應。他回到大廳,向空聞行了一禮,道:「晚輩思念犬子,致有失禮,請大師見諒。」
空智說道:「善哉,善哉!張五俠思念愛子,如痴如狂,難道謝遜所害那許許多多人,便無父母妻兒麼?」他身子瘦瘦小小,出言卻聲如洪鐘,只震得滿廳眾人耳中嗡嗡作響。張翠山心亂如麻,無言可答。
空聞方丈向張三丰道:「張真人,今日之事如何了斷,還須請張真人示下。」
張三丰道:「我這小徒雖無他長,卻還不敢欺師,諒他也不敢欺誑三位少林高僧。龍門鏢局的人命和貴派弟子,不是他傷的。謝遜的下落,他是不肯說的。」
空智冷笑道:「但有人親眼瞧見張五俠殺害我門下弟子,難道武當弟子不打誑,少林門人便會打誑麼?」左手一揮,他身後走出三名中年僧人。
三名僧人各眇右目,正是在臨安府西湖邊遭殷素素用銀針打瞎的少林僧圓心、圓音、圓業。
這三僧隨著空聞大師等上山,張翠山早已瞧見,心知定要對質西湖邊上的斗殺之事,果然空智大師沒說幾句話,便將三僧叫了出來。張翠山心中為難之極,西湖之畔行兇殺人,確實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這時已成了他妻子。他夫妻情義深重,如何不加庇護?然而當此情勢,卻又如何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