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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了一陣,殷梨亭舉手作別,要再去和華山派聯絡。靜玄說道:「殷六俠,你來回奔波,必定餓了,吃些點心再走。」殷梨亭也不客氣,道:「如此叨擾了。」
峨嵋眾女俠紛紛取出乾糧,有的更堆沙為灶,搭起鐵鍋煮麵。她們自己飲食簡樸,款待殷梨亭卻十分殷勤,自是為了紀曉芙之故。殷梨亭明白她們心意,眼圈微紅,噴咽道:「多謝眾位師姊、師妹。」
蛛兒一直旁觀不語,這時突然說道:「殷六俠,我跟你打聽一個人,成麼?」殷梨亭手中捧著一碗湯麵,回過頭來,說道:「這位小師妹尊姓大名?不知要查問何事?但叫所知,自當奉告。」神態很謙和。蛛兒道:「我不是峨嵋派的。我是給他們捉拿來的。」、殷梨亭起先只道她是峨嵋派的小弟子,聽她這麼說,不禁一呆,但想這小姑娘倒很率直,問道:「你是魔教的麼?」蛛兒道:「不是,我是魔教的對頭。」殷梨亭不暇細問她來歷,為了尊重主人,眼望靜玄,請她示意。靜玄道:「你要問殷六俠何事?」蛛兒道:「我想請問:令師兄張翠山張五俠,也到了一線峽麼?」
此話一出,殷梨亭和張無忌都大吃一驚。
殷梨亭道:「你打聽我五師哥,為了何事?」蛛兒紅暈生臉,低聲道:「我是想知道他的公子張無忌,是不是也來了。」張無忌更加吃驚,心道:「原來她早知道了我的身份,這時要揭露出來了。」殷梨亭道:「你這話可真?」蛛兒道:「我是誠心向殷六俠請問,怎敢相欺?」殷梨亭道:「我五師哥逝世已過十年,墓木早拱,難道姑娘不知麼?」
蛛兒一驚站起,「啊」的一聲,道:「原來張五俠早去世了,那麼……他……他早就是個孤兒了。」殷梨亭道:「姑娘認得我那無忌侄兒麼?」蛛兒道:「六年之前,我曾在蝶谷醫仙胡青牛家中見過他一面,不知他現下到了何處?」殷梨亭道:「我奉家師之命,也曾到蝴蝶谷去探視過,但胡青牛夫婦已死,無忌不知去向,後來多方打聽,音訊全無,唉,哪知……哪知……」說到這裡,神色悽然,不再說下去了。
蛛兒忙問:「怎麼?你聽到什麼噩耗麼?」殷梨亭凝視著她,問道:「姑娘何以如此關切?我那無忌侄兒於你有恩,還是有仇?」
蛛兒眼望遠處,幽幽地道:「我要他隨我去靈蛇島上……」殷梨亭插口道:「靈蛇島?金花婆婆和銀葉先生是你什麼人?」蛛兒不答,仍自言自語:「……他非但不肯,還打我罵我,咬得我一隻手鮮血淋漓……」她一面說著,一面左手輕輕撫摸著右手手背:「……可是……可是……我還是想念著他。我決不是要害他,我帶他去靈蛇島,婆婆會教他一身武功,設法治好他身上玄冥神掌的陰毒,哪知他凶得很,將人家一番好心,當作了歹意。」
張無忌心中一團混亂,這時才知:「原來蛛兒便是在蝴蝶谷中抓住我的那個少女阿離,她念念不忘的意中人,居然就是我。」側頭細看,見她臉頰浮腫,哪裡還有初遇時的半分俏麗?但眼如秋水,澄澈清亮,依稀仍如當年。
滅絕師太冷冷地道:「她師父金花婆婆,聽說也是跟魔教有梁子的。但金花婆婆實非正人,此刻我們不想多結仇家,暫且將她扣著。」殷梨亭道:「嗯,原來如此。姑娘,你對我無忌侄兒倒一片好心,只可惜他福薄,前幾日我遇到朱武連環莊的武莊主武烈,得知無忌已於五年多之前,失足摔入萬丈深谷之中,屍骨無存。唉,我和他爹爹情逾手足,哪知皇天不佑善人,竟連僅有的這點骨血……」
他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蛛兒仰天跌倒,竟暈了過去。
周芷若搶上去扶了她起來,在她胸口推拿好一會兒,蛛兒方始醒轉。張無忌甚是難過,眼見殷梨亭和蛛兒如此傷心,自己卻硬起心腸置身事外,一抬頭,見周芷若正瞧向自己,目光中大有疑問之色,似乎在問:「怎麼她會不認得你?」張無忌微一搖頭,他知自己這些年來身材相貌均已大變,若非自己先提到漢水舟中之事,周芷若也必認不出來。
蛛兒咬了咬牙,問道:「殷六俠,張無忌是給誰害死的?」殷梨亭道:「不是給誰害死的。據那朱武連環莊的武烈說,他親眼見到無忌自行失足,摔下深谷,武烈的結義兄弟『驚天一筆』朱長齡,也一起摔死了。」蛛兒長嘆一聲,頹然坐下。
殷梨亭道:「姑娘尊姓大名?」蛛兒搖頭不答,怔怔下淚,突然伏在沙中,放聲大哭。殷梨亭勸道:「姑娘也不須難過。我那無忌侄兒便不摔入雪谷,此刻陰毒發作,也難存活。唉,他跌得粉身碎骨,未始非福,勝於受那無窮無盡陰毒的熬煎。」
滅絕師太忽道:「張無忌這孽種,早死了倒好,否則定是為害人間的禍胎。」
蛛兒大怒,厲聲道:「老賊尼,你胡說八道什麼?」峨嵋群弟子聽她竟膽敢當面辱罵師尊,早有四五人拔出長劍,指住她胸口背心。蛛兒毫不畏懼,凜然罵道:「老賊尼,張無忌的父親是這位殷六俠的師兄,他武當派俠名播於天下,有什麼不好?」滅絕師太冷笑不答。靜玄道:「你嘴裡放乾淨些。張無忌的父親固是名門正派弟子,可是他母親呢?魔教妖女生的兒子,不是孽種禍胎是什麼?」蛛兒問道:「張無忌的母親是誰?怎會是魔教妖女?」
峨嵋眾弟子齊聲大笑,只周芷若垂頭瞧著地下。殷梨亭神態頗為尶艙。張無忌面紅耳赤,熱淚盈眶,若非決意隱瞞自己身世,便要站起身來為母親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