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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微微冷笑,踏上一步,擋在苗若蘭身前。寶樹見他並無特異功夫擋避,心下大喜,暗道:「原來你裝模作樣,功夫也不過爾爾,這番可要叫你死無葬身之地了。」正自得意,但見胡斐雙手衣袖倏地揮出,已將數十顆來勢奇急的鐵念珠盡行捲住,衣袖振處,嗒嗒急響,如落冰雹,鐵念珠都飛向冰壁,只打得碎冰四濺。
寶樹一見之下,不由得心膽俱裂,急忙倒躍,退在曹雲奇身後,生怕胡斐跟著上前,大叫一聲:「不好了!」雙手抓住曹雲奇背心,提起他一個魁偉長大的身子,就往火堆中擲將過去。他本意將火堆壓滅,好叫胡斐瞧不見自己,哪知道火堆剛得他添了乾柴,燒得正旺。曹雲奇跌在火中,衣服著火,洞中更加明亮。
胡斐見寶樹一上來就向自己和苗若蘭猛施毒手,想起平阿四適才所言,這和尚卑鄙惡辣,無所不用其極,心中怒火大熾,立時也如那火堆般燒了起來,彎腰抄起一把珠寶,托在左手掌心,右手食指不住彈動。
但見珍珠、珊瑚、碧玉、瑪瑙、翡翠、鑽石、水晶、貓兒眼、祖母綠、各種各樣的珍物,如雨點般往寶樹身上飛去。每一塊寶物射到,都打得他劇痛難當。寶樹縱高躥低,竭力閃避,但胡斐手指彈出,珍寶飛到,準頭不偏半點,寶樹又怎避得開?洞中人數不少,這些珠寶卻始終不碰到別人身上。
劉元鶴、陶百歲等見此情景,個個貼身冰壁,一動也不敢動。寶樹初時還東西奔躍,後來足踝上連中了兩塊碧玉,就此倒地,再也站不起身,高聲號叫,在地下滾來滾去。他先前只愁珍寶不多,此時卻但願珍寶越少越好。
胡斐越彈手勁越重,但避開了寶樹身上要害,要讓他多吃些苦頭。眾人縮在洞角,凝神觀看,個個嚇得心驚肉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苗若蘭聽寶樹叫得悽慘,心中不忍,低聲道:「這人確是很壞,但也夠他受的了。饒了他吧!」胡斐生平除惡務盡,何況這人正是殺父害母的大仇人,但一聽苗若蘭之言,突然覺得自己此刻福祉無窮,喜樂無極,對這惡人的憎恨之心,登時淡了許多,當即左手一擲,掌中餘下的十餘件珍寶激飛而出,叮叮噹噹一陣響,盡數嵌入了冰壁。
眾人盡皆駭然,暗道:「這些珠寶若要寶樹受用,單只一件就要了他性命。」
胡斐睜大雙目,自左至右逐一望過去,眼光射到誰的臉上,誰就不自禁地低下頭去,不敢與他目光相接。洞中寂靜無聲。寶樹身上雖痛,卻也不敢發出半聲呻吟。
隔了良久,胡斐喝道:「各位如此貪愛珍寶,就留在這裡陪伴寶藏吧!」說著攜了苗若蘭的手,轉身便出。
眾人萬料不到他居然肯這麼輕易罷手,個個喜出望外,但聽他二人腳步聲在隧道中逐漸遠去,各人齊聲低呼,俯身又去撿拾珠寶。
胡斐和苗若蘭來到兩塊圓岩之外。胡斐道:「我們在這裡等上一會,瞧他們出不出來。哪一個貪念稍輕,自行出來,就饒了他性命。」
洞內各人雙手亂扒,拚命地執拾珠寶,只恨爹娘當時少生了自己兩三隻手。過了良久,突然甬道中傳來一陣鬱悶的軋軋之聲,眾人初尚不解,轉念之間,個個驚得臉如土色,齊叫:「啊喲,不好啦!」「他堵死了咱們出路。」「快跟他拚了。」眾人情急之下,爭先恐後地擁出,奔到圓岩之後,果見那塊巨岩已讓胡斐推回原處,牢牢地堵住了洞門。
洞門甚窄,在外尚有著力之處,內面卻只容一人站立,岩面光滑,無所拉扯,這麼一堵上,過不多時,融化了的冰水重行凍結,若非外面有人來救,洞內諸人萬萬不能出來。
苗若蘭心中不忍,道:「你要他們都死在裡面麼?」胡斐道:「你說,裡面哪一個是好人,饒得他活命?」
苗若蘭嘆了口氣,道:「這世上除了爹爹和你,我不知道還有誰是真正好人。可是,你總不能把天下的壞人都殺了啊。」胡斐一怔,道:「我哪算得是好人?」
苗若蘭抬頭望著他,說道:「我知道你是好的。我沒見你面的時候就知道啦!大哥,你可知在什麼時候,我這顆心就已交了給你?」
這是她第一次出口叫他「大哥」,可是這一聲叫得那麼流暢自如,隨隨便便地脫口而出,便似已經叫了一輩子一般。胡斐再也抑制不住,張臂抱住了她。苗若蘭伸手還抱,倚在他懷中。兩人摟抱在一起,但願這一刻永無窮盡。
兩人這樣摟抱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洞口傳來幾下腳步之聲。胡斐心道:「不好!我堵死別人,別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另有別人來堵死了我們。」手臂摟著苗若蘭不放,急步搶出洞去。
月光之下,但見雪地里有兩人在發力奔逃,顯然便是雪峰上與自己動過手的武林豪客。胡斐笑道:「你爹爹把那些傢伙都趕跑啦。」彎腰在地下抓起一把雪,手指用勁,這把雪立時團得堅如鐵石。他手臂一揮,雪團直飛過去,擊中前面一人後腰。那人一跤俯跌,再也站不起來。後面一人吃了一驚,回過頭來,一個雪團飛到,正中胸口,立時仰天摔倒。兩人跌法不同,卻同樣地再不站起。
胡斐哈哈一笑,忽然柔聲道:「你什麼時候把心交給了我?我想一定沒我早。我第一眼瞧你,我……我就立誓要照顧你,保護你,讓你一生平安喜樂。」苗若蘭輕聲道:「十年之前,那時候我還只七歲,我聽爹爹說你爹媽之事,心中就盡想著你。我對自己說,若那個可憐的孩子活在世上,我要照看他一生一世,要叫他快快活活,忘了小時候別人怎樣欺侮他、虧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