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阮士中、殷吉雖是天龍前輩,但本門的來歷卻到此刻方知,不由得暗自慚愧。
寶樹又道:「這苗范田三家後代,二十餘年後終於找到了那姓胡的兒子。那時他正身患重病,被三家逼得自殺。從此四家後人輾轉報復,百餘年來,沒一家的子孫能得善終。我自己就親眼見過這四家後人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
苗若蘭抬起頭來,望著寶樹道:「大師,這故事我知道,你別說了。」寶樹道:「這些朋友們卻不知道,你說給大伙兒聽吧。」苗若蘭搖頭道:「那一年爹爹跟我說了這四位公公的故事之後,接著又說了一個故事。他說為了這件事,他迫得還要殺一個人,須得磨利那柄劍。只是這故事太悲慘了,我一想起心裡就難受,真願我從來沒聽爹說過。」她沉默了半晌,道:「那是在我出世之前十年的事。不知那個可憐的孩子怎樣了,我真盼望他好好活著。」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她所說的「可憐孩子」是什麼人,又怎與眼前之事有關?眾人望望苗若蘭,又望望寶樹,靜待兩人之中有誰來解開這疑團。
站在一旁侍候茶水的一個僕人忽然說道:「小姐,你好心有好報。想來那個可憐的孩子一定好好活著。」他話聲嘶啞。眾人一齊轉頭,只見他白髮蕭索,已過中年,缺了一條右臂,用左手托著茶盤,一條粗大的刀疤從右眉起斜過鼻子,一直延到左邊嘴角。眾人心想:「此人受此重傷,居然還能挨了下來,實是不易。」
苗若蘭嘆道:「我聽了爹爹講的故事之後,常常暗中祝告,求老天爺保佑這孩子長大成人。只是我盼望他不要學武,要像我這樣,一點武藝也不會才好。」
眾人一怔,都感奇怪:「瞧她這副文雅秀氣的樣兒,自是不會武藝,但她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金面佛苗大俠的愛女,難道她父親竟不傳授一兩手絕技給她?」
苗若蘭眼見眾人臉色,已知大家心意,說道:「我爹說道,百餘年來,胡苗范田四家子孫怨怨相報,沒一代能得善終。任他武藝如何高強,一生不是忙著去殺人報仇,就是防人前來報仇。一年之中,難得有幾個月安樂飯吃,就算活到了七八十歲高齡,仍不免給仇家殺了。練了武功非但不能防身,反足以致禍。因此我爹立下一條家訓,自他以後,苗門的子孫不許學武。他也決不收一個弟子。我爹說道:縱然他將來給仇人殺了,苗家子弟不會武藝,自然無法為他報仇。那麼這百餘年來越積越重的血債,愈來愈糾纏不清的冤孽,或許就可一筆勾銷了。」
寶樹合十道:「善哉,善哉!苗大俠能如此大徹大悟,甘願讓蓋世無雙的苗家劍劍法自他而絕,雖是武林的大損失,卻也是一件大大善事。」
苗若蘭見那臉有刀疤的僕人目中發出異光,心中微感奇怪,向寶樹道:「我進去歇歇,大師跟各位伯伯叔叔,失陪了。」說著襝衽行禮,進了內堂。
寶樹道:「苗姑娘心地仁慈,不忍再聽此事。她既有意避開,老衲就跟各位說說。」
這一日自清晨起到此刻,只不過幾個時辰,日未過午,但各人已經歷了不少突兀之事,心中積下不少疑團,何況又與一己生死有關,都急欲明白真相。
只聽寶樹說道:「自從闖王的四大衛士相互仇殺以後,四家子孫百餘年來斫殺不休。只是那姓胡的賣主求榮,為武林同道所共棄,所以每次大爭鬥,胡家子孫勢孤,十九落在下風。可是胡家的家傳武功厲害無比,每隔三四十年,胡家定有一兩個傑出的子弟出來為上代報仇,不倫是勝是敗,總是掀起了滿天腥風血雨。
「苗范田三家雖人眾力強、得道多助,但胡家常在暗中忽施襲擊,令人防不勝防。雍正初年,苗范田三家為了爭奪掌管闖王的軍刀,起了爭執。偏巧胡家又出了一對武功極高的兄弟,一口氣傷了三家十多人。三家急了,由田家出面,邀請江湖好手,才齊心合力殺了胡氏兄弟。這一年大江南北的英雄豪傑聚會洛陽,結盟立誓,從此闖王軍刀由天龍門田氏執掌,若胡家後人再來尋釁生事,由天龍田氏拿這口軍刀號召江湖好漢,共同對付。天下英雄只要見到軍刀,縱使身有天大的要事,也都得擱下應召赴義。
「這件事過得久了,後人也漸漸淡忘了。只是天龍門掌門對這口寶刀一直珍視萬分。聽說天龍門後來分為南宗北宗,兩宗每隔十年,輪流掌管寶刀。阮師兄、殷師兄,我說得可對麼?」
阮士中和殷吉齊聲道:「大師的話不錯。」
寶樹笑了笑道:「事隔多年,天龍門門下雖然都知這口刀是本門的鎮門之寶,但此刀到底來歷如何,卻已極少有人考究。時日久了,原也難怪。只是和尚有一事不明,卻要請教曹兄。」曹雲奇大聲道:「什麼事?」寶樹道:「老衲曾聽人說過,天龍門新舊掌門交替之時,老掌門必將此刀來歷說與新掌門知曉。怎地曹兄榮為掌門,竟然不知?難道田歸農田老掌門忘了這條門規麼?」
曹雲奇漲紅了臉,待要說話,田青文接口道:「寒門不幸,先父突然去世,來不及跟曹師哥詳言。」寶樹道:「這就是了。唉,此刀我已第二次瞧見。首次見到之時,屈指算來已是二十七年之前的事了。」田青文心道:「苗姑娘約莫十七八歲年紀,她說那是她出世之前十年的事,正是二十七年之前。那麼這和尚見到此刀,看來會與苗姑娘所說的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