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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知他必有詭計,但想他對三人的住處動靜知道得清清楚楚,在此處他大權在握,要避也避不了。事已至此,就算龍潭虎穴,也只好去闖。到了那日,三人身上暗帶兵刃,到滇池邊赴約。只見他早在那裡等候,孤身一人,並沒帶親隨衛兵,穿的也是一身粗布青衣,就和當年四人同在軍中時所穿的一樣。四人在小酒店裡買了些熟肉、燒雞、饅頭,打了十幾斤白酒,上船到滇池中賞月飲食。
「四人一面喝酒,一面說些從前同在軍中的豪事勝概。那三人見他絕口不提那位大英雄的名字,也就忍著不說。但見他一大碗一大碗地喝酒,眼見月至中天,他仰天叫道:『三位兄弟,咱們多經患難,死去活來,終於得能久別重逢,我今日好歡喜啊!』」
這樣一句豪氣奔放的話,從一個溫柔文雅的少女口中說出來,頗為不倫不類,可是眾人為故事中外弛內張的情勢所懾,皆未在意。
只聽她又道:「那位扮成郎中的公公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道:『你做了大官,身享榮華富貴,自然歡喜。只不知大王現下心中如何?』那位大英雄後來做了皇帝,不過四個衛士一直叫他做大王。
「那義兄嘆了口氣道:『唉,大王定然寂寞得緊。待此間大事一了,我就指點三位兄弟去拜見大王。』
「三人一聽,個個怒氣衝天,心道:『好哇,你還想殺我們三人,叫我們去陰曹地府和大王相會。』腳夫公公伸手入懷,就要去摸刀子。郎中公公向他使個眼色,提起酒壺向義兄斟了杯酒。說道:『那日九宮山頭別後,大王到底怎樣了?』那義兄雙眉一揚,說道:『今日約三位兄弟來,就是要說這回事。』叫化公公忽然伸手向他背後一指,叫道:『咦,是誰來了?』
「那義兄轉頭去看,叫化公公與郎中公公雙刀齊出,一刀砍斷了他的右臂,一刀斬在他背心,深入數寸。那義兄大叫一聲,回過頭來,左臂連伸,已將兩人刀子奪下,拋入了滇池,手掌一探,已抓住了郎中公公的胸口穴道,臉色蒼白,喝道:『咱四人義結金蘭,幹嗎……幹嗎施暗算傷我?』郎中公公給他這一抓,登時動彈不得。腳夫公公挺刀叫道:『你害死大王,賣主求榮,還有臉提到義氣兩字?』
「那義兄飛起一腳,將他手中刀子踢去,大笑道:『好,好!有義氣,有義氣。』三人見他一臂被斬,身受重傷,竟仍如此神勇,不禁都驚得呆了。那義兄笑聲甫畢,忽然流下淚來,說道:『可惜,可惜我大事不成!』隨即放鬆了郎中公公。叫化公公怕他再施毒手,猛出一拳,正中他胸膛。這一拳使的是重手法,力道驚人,那義兄『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忽地提起左掌,擊在船舷之上,只擊得木屑紛飛,船舷缺了一塊。他苦笑道:『我雖受重傷,要殺你們,仍易如反掌。但你們是我好兄弟,我怎捨得啊!』
「那三人一齊退在船梢,並肩而立,防他暴起傷人。那義兄嘆道:『今日之事,千萬不可泄漏。倘若給我兒子知道,你們三個不是他對手。我當自刎而死,以免你們負個戕害義兄的惡名。』說著抽出單刀,在頸中一割,俯跌下去。腳夫公公心中不忍,搶上去扶住,叫道:『大哥!』那義兄道:『好兄弟,做哥哥的去了。大王的軍刀大有干係,他……老人家是在石門峽……』這句話沒說完,咽喉流血,死在船中。
「三人望著他的屍身,又難過,又痛快,只見他用來自刎的那柄刀上刻著十四個字,認得就是那位大英雄的軍刀。」
眾人聽到此處,眼光一齊轉過去望著寶樹手中的那柄短刀。劉元鶴忽然搖頭道:「我不信。」陶百歲怒喝:「你知道什麼?」劉元鶴道:「那李自成流血千里,殺人如麻,怎會下這十四字軍令?」眾人一怔,不知所對。
於管家忽然接口道:「闖王殺人如麻,是誰見來?」劉元鶴道:「人人都這般說,難道是假的?」於管家道:「你們居官之人,自然說他胡亂殺人。其實闖王殺的只是貪官污吏、土豪劣紳。這些本就算不得是人。『殺一人如殺我父』之令,是不許部屬妄殺一個好人,這話一點兒也不錯。」
劉元鶴欲待再辯,但見他英氣逼人,頓然住口不說。熊元獻意欲打開僵局,道:「苗姑娘,後來怎樣?請你說下去。」
苗若蘭道:「腳夫公公說道:『他說大王在石門峽,那是什麼意思?』郎中公公道:『難道他說大王葬在石門峽?』叫化公公搖頭道:『這人奸惡之極,臨死還要騙人。』原來大英雄死後,漢奸將他的遺體送到北京去領賞。皇帝將大英雄的首級掛在城門上號令示眾。三名衛士冒了奇險,將首級盜來,早已葬在一個險峻萬分、人跡不到的所在。那義兄說他在石門峽,三人自然不信。
「三人殺了義兄後,又去行刺那大漢奸,但大漢奸防範周密,數次行刺都不成功,而他們大義殺兄的事,卻在江湖上傳開來了。武林中的英雄好漢聽到,都翹起大拇指,贊一聲:『殺得好!』消息傳到了那義兄的家鄉,他兒子十分悲傷,就趕到昆明來為父親報仇。」
陶百歲接口道:「那做兒子的這就不是了。雖然說父仇不共戴天,但他父親做了奸惡之事,人人得而誅之,這仇不報也罷。」
苗若蘭道:「我爹當時也這樣說,可是那兒子的想法卻大大不同。他到了昆明,不久就在一座破廟之中找到三人,動起手來。這兒子武功得到父親真傳,那三人果然不是對手,鬥了不到半個時辰,三人為他一一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