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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與他相距不過數尺,見他揮拳打來,勢道威猛無比,只得出掌擋架。兩人拳掌相交,身子都是劇震。
苗人鳳自那年與胡一刀比武以來,二十餘年來從未遇到敵手,此時自己一拳為胡斐化解,但覺對方掌法精妙,內力深厚,不禁敵愾之心大增,運掌成風,連進三招。
胡斐一一拆開,到第三招上,苗人鳳掌力猛極,他雖急閃避開,但身子連晃幾晃,險些墮下峰去,心道:「若再相讓,非給他逼得摔死不可。」眼見苗人鳳左足飛起,疾向自己小腹踢到,當即右拳左掌,齊向對方面門拍擊,這一招攻敵之不得不救,是拆解他左足一踢的高招。
胡斐這一招使的雖是重手,畢竟未出全力。高手比武,半點容讓不得,苗人鳳伸臂相格,使的卻是十成力。四臂相交,咯咯兩響,胡斐只覺胸口隱隱發痛,忙運氣相抵。豈知苗人鳳的拳法剛猛無比,一占上風,拳勢愈來愈強,再不容敵人有喘息之機。若在平地,胡斐原可跳出圈子,逃開數步,避了他掌風的籠罩,然後反身再斗,但在這巉崖峭壁之處,無地可退,只得咬緊牙關,使出「春蠶掌法」,密密護住全身各處要害。
這「春蠶掌法」招招全是守勢,出手奇短,抬手踢足,全不出半尺之外,但招術綿密無比,周身始終不露半點破綻。這路掌法原本用於遭人圍攻而大處劣勢之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雖守得緊密,卻有一個極大不好處,一開頭即「立於不勝之地」,名目叫做「春蠶掌法」,確有作繭自縛之意,並無反擊的招數,不論敵人招數中露出如何重大破綻,若非改變掌法,永難克敵制勝。
苗人鳳一招緊似一招,見對方情勢惡劣,不論自己如何強攻猛擊,胡斐必有方法解救,只是他但守不攻,自己卻無危險,當下不顧防禦,十分力氣全用在攻堅破敵之上。
斗到酣處,苗人鳳奮拳打出,胡斐一避,那拳打上山壁,冰凌飛濺,一小塊射上了他左眼。眼皮柔軟,這一下又出乎意料之外,難以防備,胡斐但覺眼上劇痛,雖不敢伸手去揉,拳腳上總是稍有窒滯。苗人鳳乘勢搶進,靠身山壁,將胡斐逼在外檔。
此時強弱優劣之勢已判,胡斐半身凌空,只要足底微出,身子稍有不穩,立時掉下山谷,苗人鳳卻背心向著山壁,招招逼迫對手硬接硬架。胡斐甚是機伶,偏不上這個當,出手柔韌滑溜,盡力化解來勢,決不正面相接。
兩人武功本在仲伯之間,平手相鬥,胡斐已未必能勝,現下加上甚多不利之處,如何能夠持久?又斗數招,苗人鳳忽地躍起,連踢三腳。胡斐急閃相避,見對手第三腳踢過,雙掌齊出,直擊自己胸口。這兩掌難以化解,自己站立之處又無可避讓,只得也雙掌拍出,硬接來招。四拳相交,苗人鳳大喝一聲,勁力直透掌心。胡斐身子一晃,忙運勁反擊。兩人都將畢生功力運到了掌上,這是硬碰硬的比拚,半點取巧不得。兩人氣凝丹田,四目互視,竟僵住了再也不動。
苗人鳳見他武功了得,不由得暗暗驚心:「近年來少在江湖上走動,竟不知武林中出了這樣個厲害人物!」雙腿稍彎,背脊已靠上山壁,一收一吐,先將胡斐的掌力引過,然後借著山壁之力,猛推出去,喝道:「下去!」
這一推本就力道強勁無比,再加上借了山壁的厚勢,更難抵擋,胡斐身子連晃,左足已然凌空。但他這些年來日夜苦練,下盤之穩,委實非同小可,右足在山崖邊牢牢定住,宛似鐵鑄一般。苗人鳳連催三次勁,也只能推得他上身晃動,卻不能使他右足移動半分。
苗人鳳暗暗驚佩:「如此功夫,也可算得是曠世少有,只可惜走上了邪路。他年歲尚輕,今日若不殺他,日後遇上,未必再是他敵手。他恃強為惡,世上有誰能制?」想到此處,突然間左足一招「破碑腳」,猛往胡斐右膝上踹去。
胡斐全靠單足支持,眼見他一腳踹到,無可閃避,嘆道:「罷了,罷了,我今日終究命喪他手。」危難下死中求生,右足一蹬,身子陡然拔起丈余,一個鷂子翻身,凌空下擊。苗人鳳道:「好!」肩頭一擺,撞了出去。胡斐雙拳打中了他肩頭,卻給他巨力推撞,跌出懸崖,向下直墮。
胡斐慘然一笑,一個念頭如電光般在心中一閃:「我自幼孤苦,臨死之前得蒙蘭妹傾心,也自不枉了這一生。」突然臂上一緊,下墮之勢登時止住,原來苗人鳳已抓住他手臂,將他拉上,喝道:「你曾救我性命,現下饒你相報。一命換一命,誰也不虧負了誰。來,咱們重新打過。」說著站在一旁,與胡斐並排而立,不再占倚壁之利。
胡斐死裡逃生,已無鬥志,拱手說道:「晚輩不是苗大俠敵手,何必再比?苗大俠要如何處置,晚輩聽憑吩咐就是。」苗人鳳皺眉道:「你上手時有意相讓,難道我就不知?你欺苗人鳳年老力衰。不是你對手麼?」胡斐道:「晚輩不敢。」苗人鳳喝道:「出手!」胡斐要解釋與苗若蘭同床共衾,實出於意外,決非存心輕薄,說道:「在那廂房之中……」
苗人鳳聽他提及「廂房」二字,怒火大熾,劈面一掌。胡斐只得接住,經過了適才之事,知道只要微一退讓,立時又給他掌力罩住,只得全力施為。兩人各展平生絕藝,在山崖邊拳來腳往,鬥智鬥力,斗拳法,斗內功,拆了三百餘招,竟難分勝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