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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簡略說了楊過身世,又說是帶他來拜入全真派門下。丘處機道:「靖兒,你武功早已遠勝我輩,何以不自己傳他武藝?」郭靖道:「此事容當慢慢稟告。弟子今日上山,得罪了許多道兄,極是不安,謹向各位道長謝過,還望恕罪莫怪。」將眾道誤己為敵、接連動手等情說了。馬鈺道:「若非你及時來援,全真教不免一敗塗地。大家是自己人,什麼賠罪、多謝的話,誰也不必提了。」
丘處機劍眉早已豎起,待掌教師兄一住口,立即說道:「志敬主持外陣,敵友不分,當真無用。我正自奇怪,怎地外邊安下了這麼強的陣勢,竟轉眼間就敵人沖了進來,攻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哼,原來他調動北斗大陣去阻攔你來著。」說著鬚眉戟張,甚為惱怒,當即呼叫兩名弟子上來,詢問何以誤認郭靖為敵。
兩名弟子神色惶恐。那年紀較大的弟子說道:「守在山下的馮師弟、衛師弟傳上訊來,說這……這位郭大俠在普光寺中拍擊石碑,只道他定……定是敵人一路。」
郭靖這才恍然,想不到一切誤會全是由此而起,說道:「那可怪不得眾位道兄。弟子在山下普光寺中,無意間在道長題詩的碑上拍了一掌,想是因此惹起眾道友的誤會。」丘處機道:「原來如此,事情可也真湊巧。我們事先早已得知,今日來攻重陽宮的邪魔外道就是以拍擊石碑為號。」郭靖道:「這些人到底是誰?竟敢這麼大膽?」
丘處機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靖兒,我帶你去看件物事。」說著向馬鈺與王處一點點頭,轉身向山後走去。郭靖向楊過道:「過兒,你在這兒跟著各位祖師爺,可別走開。」跟在丘處機後面。只見他一路走向觀後山峰,腳步矯捷,不減少年。
二人來到山峰絕頂。丘處機走到一塊大石之後,說道:「這裡刻得有字。」
此時天色昏暗,大石背後更是漆黑一團。郭靖伸手石後,果覺石上有字,逐字摸去,原來是一首詩,詩云:「子房志亡秦,曾進橋下履。佐漢開鴻舉,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異人與異書,造物不輕付。重陽起全真,高視仍闊步,矯矯英雄姿,乘時或割據。妄跡復知非,收心活死墓。人傳入道初,二仙此相遇。於今終南下,殿閣凌煙霧。」
他一面摸,一面用手指在刻石中順著筆劃書寫,忽然驚覺,那些筆劃與手指全然吻合,就似是用手指在石上寫出來一般,不禁脫口而出:「用手指寫的?」
丘處機道:「此事說來駭人聽聞,但確是用手指寫的!」郭靖奇道:「難道世間真有神仙?」丘處機道:「這首詩是兩個人寫的,兩個人都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書寫前面那八句之人,身世更加奇特,文武全才,超逸絕倫,雖非神仙,卻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傑。」郭靖大是仰慕,忙道:「這位前輩是誰?道長可否引見,得讓弟子拜會。」丘處機道:「我也從來沒見過此人。你坐下罷,我跟你說一說今日之事的因緣。」
郭靖依言在石上坐下,望著山腰裡的火光漸漸減弱,忽道:「只可惜此番蓉兒沒跟我同來,否則一起在這裡聽丘道長講述奇事,豈不是好?」
丘處機道:「這詩的意思你懂麼?」郭靖此時已是中年,但丘處機對他說話的口氣,仍與十多年前他少年時一般無異,郭靖也覺原該如此,答道:「前面八句說的大概是張良罷,這故事弟子曾聽蓉兒講過,倒也懂得,說他在橋下為一位老者拾鞋,那人許他孺子可教,傳他一部異書。後來張良輔佐漢高祖開國,稱為漢興三傑之一,終於功成身退,隱居而從赤松子游。後面幾句說到重陽祖師的事跡,弟子就不大懂了。」丘處機問道:「你知重陽祖師是什麼人?」
郭靖一怔,答道:「重陽祖師是你師父,是全真教的開山祖師,當年華山論劍,武功天下第一。」丘處機道:「那不錯,他少年時呢?」郭靖搖頭道:「我不知道。」丘處機道:「『矯矯英雄姿,乘時或割據』。我恩師不是生來就做道士的。他少年時先學文,再練武,是一位縱橫江湖的英雄好漢,只因憤恨金兵入侵,毀我田廬,殺我百姓,曾大舉義旗,與金兵對敵,占城奪地,在中原建下了轟轟烈烈的一番事業,後來終以金兵勢盛,先師連戰連敗,將士傷亡殆盡,這才憤而出家。那時他自稱『活死人』,接連幾年,住在本山的一個古墓之中,不肯出墓門一步,意思是雖生猶死,不願與金賊共居於青天之下,所謂不共戴天,就是這個意思了。」郭靖道:「原來如此。」
丘處機道:「事隔多年,先師的故人好友、同袍舊部接連來訪,勸他出墓再干一番事業。先師心灰意懶,又覺無面目以對江湖舊侶,始終不肯出墓。直到八年之後,先師一個生平勁敵在墓門外百般辱罵,連激他七日七夜,先師實在忍耐不住,出洞與之相鬥。豈知那人哈哈一笑,說道:『你既出來了,就不用回去啦!』先師恍然而悟,才知這人倒是出於好心,乃可惜他一副大好身手埋沒在墳墓之中,用計激他出墓。二人經此一場變故,化敵為友,攜手同闖江湖。」
郭靖想到前輩的俠骨風範,不禁悠然神往,問道:「那一位前輩是誰?不是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師之一罷?」
丘處機道:「不是。論到武功,此人只有在四大宗師之上,只因她是女流,素不在外拋頭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名聲也是默默無聞。」郭靖道:「啊,原來是女的。」丘處機嘆道:「這位前輩其實對先師甚有情意,欲待委身與先師結為夫婦。當年二人不斷爭鬧相鬥,也是那人故意要和先師親近。只不過她心高氣傲,始終不願先行吐露情意。後來先師自然也明白了,但他於邦國之仇總是難以忘懷,常說: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對那位前輩的深情厚意,裝痴喬呆,只作不知。那前輩只道先師瞧她不起,怨憤無已。兩人本已化敵為友,後來卻又因愛成仇,約在這終南山上比武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