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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後院的火勢逼得更加近了。丘處機抱起郝大通,說道:「出去罷!」郭靖道:「我帶來的孩子呢?是誰收留著?莫要讓火傷了。」丘處機等全心抗禦強敵,未知此事,聽他問起,都問:「是誰的孩子?在那裡?」
郭靖還未回答,忽然火光中黑影一晃,一個小小身子從樑上跳下,笑道:「郭伯伯,我在這裡。」正是楊過。郭靖大喜,忙問:「你怎麼躲在樑上?」楊過笑道:「你跟那七個臭道士……」郭靖喝道:「胡說!快來拜見祖師爺。」
楊過伸了伸舌頭,當下向馬鈺、丘處機、王處一三人磕頭,待磕到尹志平面前時,見他年輕,轉頭問郭靖道:「這位不是祖師爺了罷?我瞧不用磕頭啦。」郭靖道:「這位是尹師伯,快磕頭。」楊過心中老大不願意,只得也磕了。郭靖見他站起身來,不再向另外三個中年道人磕頭見禮,喝道:「過兒,怎麼這般無禮?」楊過笑道:「等我磕完了頭,那就來不及啦,你莫怪我。」
郭靖問道:「什麼事來不及了?」楊過道:「有個道士給人綁在那邊屋裡,如不去救,只怕要燒死了。」郭靖急問:「那一間?快說!」楊過伸手向東一指,說道:「好象是在那邊,也不知道是誰綁了他的。」說著嘻嘻而笑。
尹志平橫了他一眼,急步搶到東廂房,踢開房門不見有人,又奔到東邊第四代弟子修習內功的靜室,一推開門,但見滿室濃煙,一個道人被縛在床柱之上,口中鳴鳴而呼,情勢已甚危殆。尹志平當即拔劍割斷繩索,救了他出來。
此時馬鈺、丘處機、王處一、郭靖、楊過等人均已出了大殿,站在山坡上觀看火勢。後院到處火舌亂吐,火光照紅了半邊天空,山上水源又小,只一道泉水,僅敷平時飲用,用以救火無濟於事,眼睜睜望著一座崇偉宏大的後院漸漸梁折瓦崩,化為灰燼。全真教眾弟子合力阻斷火路,其餘殿堂房舍才不受蔓延。馬鈺本甚達觀,心無掛礙。丘處機卻性急暴躁,老而彌甚,望著熊熊大火,咬牙切齒的咒罵。
郭靖正要詢問敵人是誰,只見尹志平右手托在一個胖大道人腋下,從濃煙中鑽將出來。那道人給煙燻得不住咳嗽,雙目流淚,一見楊過,便即大怒,縱身向他撲去。楊過嘻嘻一笑,躲在郭靖背後。那道人也不知郭靖是誰,伸手便在他胸口推去,要將他推開,去抓楊過。那知這一下猶如推在一堵牆上,竟是紋絲不動。那道人一呆,指著楊過破口大罵:「小雜種,你要害死道爺!」王處一喝道:「清篤,你叫嚷什麼?」
那道人鹿清篤是王處一的徒孫,適才死裡逃生,心中急了,見到楊過就要撲上廝拚,全沒理會掌教真人、師祖爺和丘祖師都在身旁,聽得王處一這麼呼喝,才想到自己無禮,登時驚出一身冷汗,低頭垂手,說道:「弟子該死。」王處一道:「到底是什麼事?」鹿清篤道:「都是弟子無用,請師祖爺責罰。」王處一眉頭微皺,慍道:「誰說你有用了?我問你是什麼事?」
鹿清篤道:「是,是。弟子奉師父之命,在後院把守,後來師父帶了這小……小……小……」他滿心想說「小雜種」,終於想到不能在師祖爺面前無禮,改口道:「……小孩子來交給弟子,說他是我教一個大對頭帶上山來的,為師父所擒,叫我好好看守,不能讓他逃了。弟子帶他到東邊靜室里去,坐下不久,這小……小孩兒就使詭計,說要拉屎,要我放開縛在他手上的繩索。弟子心想他小小一個孩童,也不怕他走了,便給他解了繩索。那知這小孩兒坐在淨桶上假裝拉屎,突然間跳起身來,捧起淨桶,將桶中臭屎臭尿向我身上倒來。」
鹿清篤說到此處,楊過嗤的一笑。鹿清篤怒道:「小……小……你笑什麼?」楊過抬起了頭,雙眼向天,笑道:「我自己笑,你管得著麼?」鹿清篤還要跟他斗口,王處一道:「別跟小孩子胡扯,說下去。」鹿清篤道:「是,是。師祖爺你不知道,這小孩子狡猾得緊。我見尿屎倒來,匆忙閃避,他卻笑著說道:『啊喲,道爺,弄髒了你衣服啦!……』」眾人聽他細著嗓門學楊過說話,語音不倫不類,都是暗暗好笑。王處一皺起了眉頭,暗罵這徒孫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
鹿清篤續道:「弟子自然著惱,衝過去要打,那知這小孩舉起淨桶,又向我拋來。我大叫:『小雜種,你幹什麼?』忙使一招『急流勇退』,立時避開,一腳卻踩在屎尿之中,不由得滑了兩下,總算沒有摔倒,不料這小……小孩兒乘我慌亂之時,拔了我腰間佩劍,劍尖頂在我心口,說我只要動一動,就一劍刺了進來。我想君子不吃眼前虧,只好不動。這小孩兒左手拿劍,右手用繩索將我反綁在柱子上,又割了我一塊衣襟,塞在我嘴裡,後來宮裡起火,我走又走不得,叫又叫不出,若非尹師叔相救,豈不是活生生教這小孩兒燒死了麼?」說著瞪眼怒視楊過,恨恨不已。
眾人瞧瞧楊過,又轉頭瞧瞧他,但見一個身材瘦小,另一個胖大魁梧,不禁都縱聲大笑。鹿清篤給眾人笑得莫名其妙,抓耳摸腮,手足無措。
馬鈺笑道:「靖兒,這是你的兒子罷?想是他學全了他娘的本領,這般刁鑽機靈。」郭靖道:「不,這是我義弟楊康的遺腹子。」
丘處機聽到楊康的名字,心頭一凜,細細瞧了楊過兩眼,果見他眉目間依稀有幾分楊康的模樣。楊康是他唯一的俗家弟子,雖這徒兒不肖,貪圖富貴,認賊作父,但丘處機每當念及,總自覺教誨不善,以致讓他誤入歧途,常感內疚,現下聽得楊康有後,心中傷感歡喜齊至,忙問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