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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聽她真情流露,自大為感動,但見旁人臉上都是又驚又詫、又尷尬、又不以為然的神色,知道小龍女太過無知,不該在此處說這番話,當下牽著她手站起身來,柔聲道:「姑姑,咱們去罷!」小龍女道:「好!」兩人並肩向廳外走去。此時大廳上然群英聚會,幾逾千人,但在小龍女眼中,就只見到楊過一人。
郭靖和黃蓉愕然相顧,他夫婦倆一生之中經歷過千奇百怪、艱難驚險,於眼前此事卻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小龍女和楊過正要走出大廳,黃蓉叫道:「龍姑娘,你是天下武林盟主,眾望所屬,觀瞻所系,此事還須三思。」小龍女回過頭來,嫣然一笑,說道:「我做不來什麼盟主不盟主,姊姊你如喜歡,就請你當罷。」黃蓉道:「不,你如真要推讓,該當讓給前輩英雄洪老幫主。」武林盟主是學武之人最尊榮的名位,小龍女卻半點也不放在心上,隨口笑道:「很好!就這樣罷,反正我不懂。」拉著楊過的手,又向外走。
突然間衣袖帶風,紅燭晃動,座中躍出一人,身披道袍、手挺長劍,正是全真道士趙志敬。他橫劍攔在廳口,大聲道:「楊過,你欺師滅祖,已不齒於人,今日再做這等禽獸之事,怎有面目立於天地之間?趙某但教有一口氣在,斷不容你。」楊過不願與他在眾人之前糾纏不清,低沉著聲音道:「讓開!」趙志敬大聲道:「甄師弟,你過來,你倒說說,那天晚上咱們在終南山上,親眼目睹這兩人赤身露體,幹什麼來著?」甄志丙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說道:「他們師徒自成婚配,不干我們的事!」
楊過那晚與小龍女在花叢中練玉女心經,為趙甄二人撞見,楊過曾迫趙志敬立誓,不得向第五人說起,那知他今日竟在大庭廣眾之間大肆誣衊,惱怒已極,喝道:「你立過重誓,不能向第五人說的,怎麼如此……如此……」趙志敬哈哈一笑,大聲道:「不錯,我立誓不向第五人說,可是眼前有第六人、第七人。百人千人,就不是第五人了。你們行得苟且之事,我自然說得。」
趙志敬見二人於夜深之際、衣衫不整的同處花叢,怎想得到是在修習上乘武功?這時狂怒之下抖將出來,倒也不是故意誣衊。小龍女那晚為此氣得口噴鮮血,險些送命,這時聽他狡言強辯,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向他胸口輕輕按去,說道:「你還是別胡說的好。」此刻她玉女心經早已練成,這一掌按出無影無蹤,而玉女心經又是全真派武功的克星,趙志敬伸手急格,不料小龍女的手掌早已繞過他手臂,按到了他胸口。
趙志敬一格落空,大吃一驚,但對方手掌在自己胸口稍觸即逝,竟無半點知覺,當下也不在意,冷笑道:「你摸我幹麼?我又不……」一言未畢,突然雙目直瞪,砰的一聲,仰天翻身摔倒,竟已受了極重的暗傷。林朝英自創製玉女心經武功以來,這一招是第一次重創全真派門人。全真武功竟輸得一敗塗地,別說還手,連招架也絲毫沒能耐。
孫不二與郝大通見師侄受傷,忙搶出扶起,只見他血氣上涌,脹得滿臉通紅,宛似醉酒,摔倒在地下爬不起身,跟著一大口鮮血噴出。孫不二冷笑道:「好哇,你古墓派當真和我全真派幹上了。」拔出長劍,就要與小龍女動手。她心中暗驚,心想若與小龍女動手,只怕一兩招間便即大敗,但實逼處此,非叫陣不可。
郭靖急從席間躍出,攔在雙方之間,勸道:「咱們自己人休得相爭。」向楊過道:「過兒,雙方都是你師尊。你勸大家回席,從緩分辨是非不遲。」
小龍女從來意想不到世間竟有這等說過了話不算的奸險背信之事,極是厭煩,牽著楊過的手,皺眉道:「過兒,咱們走罷,永不見這些人啦!」楊過隨著她跨出兩步。
孫不二長劍閃動,喝道:「打傷了人想走麼?」
郭靖見雙方又要爭,正色說道:「過兒,你可要立定腳跟,好好做人,別鬧得身敗名裂。你的名字是你郭伯母取的,你可知這個『過』字的用意麼?」
楊過聽了這話,心中一震,突然想起童年時的許多往事,想起了諸般傷心折辱,又想:「怎麼我這名字是郭伯母取的?」
郭靖對楊過愛之切,就不免求之苛,責之深,見他此日在群雄之前大大露臉,正自欣慰無已,卻突然發覺他做了萬萬不該之事,心中一急,語聲也就特別嚴厲,又道:「你過世的母親定然曾跟你說,你單名一個『過』字,表字叫作什麼?」楊過記得母親確曾說起,只是他年紀輕輕,從來無人以表字相稱,幾乎自己也忘了,答道:「叫作『改之』。」郭靖厲聲道:「不錯,那是什麼意思?」楊過想了一想,記起黃蓉教過的經書,說道:「郭伯母是叫我有了過失就要悔改。」
郭靖語氣稍轉和緩,說道:「過兒,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這是先聖先賢說的話。你對師尊不敬,此乃大過,你好好的想一下罷。」
楊過道:「若是我錯了,自然要改。可是他……」手指趙志敬道:「他打我辱我,騙我恨我,我怎能認他為師?我和姑姑清清白白,天日可表。我敬她愛她,難道這就錯了?」他侃侃而言,居然理直氣壯。郭靖的機智口才均是遠所不及,怎說得過他?但心知他行為大錯特錯,卻不知如何向他說清楚,只道:「這個……這個……總之是你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