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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漢喝了一大碗白干,意興更豪,大聲說道:「這件事不是兄弟吹牛,兄弟也有一點小小功勞。那天晚上神鵰俠突然來到臨安,叫我帶領夥伴,把臨安錢塘縣衙門中的孔目差役一起綁了,剝下他們的衣服,讓眾夥伴喬扮官役。大伙兒又驚又喜,不知神鵰俠何以如此吩咐,但想來必有好戲,自然遵命辦理。到得三更過後,神鵰俠到了錢塘縣衙門,他老人家穿起縣官服色,坐上正堂,驚堂木一拍,喝道:『帶犯官丁大全!』」他說到這裡,口沫橫飛,喝了一大口酒。
那廣東客人道:「老兄那時在臨安作何營生?」那漢子橫了他一眼,大聲道:「作什麼營生?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做的是沒本錢買賣。」那廣東客人吃了一驚,不敢再問。
那大漢又道:「那時我聽到『丁大全』三字,心中一怔,尋思:『丁大全這狗官是當朝宰相啊,神鵰俠怎地將他拿來了?』只見神鵰俠又一拍驚堂木,兩名漢子果然把一個身穿大臣服色的傢伙揪了上來。早一年丁大全到佑聖觀燒香,我在道觀外見過他的面目,這時一看,可不是丁大全是誰?他嚇得渾身發抖,想跪又不想跪。一名兄弟在他的膝彎里踢了一腳,他撲地便跪倒了,哈哈,痛快,痛快!神鵰俠問道:『丁大全,你知罪了麼?』丁大全道:『不知。』神鵰俠喝道:『你營私舞弊,屈殺忠良,殘害百姓,通敵誤國,種種奸惡情事,快快給我招來。』丁大全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劫侮大臣,可不知王法麼?』神鵰俠道:『你還知道王法?左右,打他四十板再說!』大伙兒素來恨這奸臣,這時候下板子時加倍出力,只打得這奸相暈去數次,連連求饒。神鵰俠問他一句,他便答一句,再也不敢倔強。神鵰俠命取過紙筆,叫他寫供狀。他稍一遲疑,神鵰俠便喝令我們打他屁股,掌他嘴巴。」
那文秀少女噗哧一笑,低聲道:「有趣,有趣!」
那大漢咕嘟喝了一大口酒,笑道:「是啊,原本有趣得很。那丁大全吃打不過,只得親筆招供,可是他拖拖挨挨,寫得極慢,神鵰俠連聲催促,他總不肯寫快。不久天色將明,衙門外人聲喧譁,到了大批軍馬,想是風聲泄漏了出去。神鵰俠怒起上來,喝道:『把他腦袋砍了!』跟著向我使個眼色。我知神鵰俠輕易不肯傷人性命,便拔出鋼刀,在丁大全頸中唰的一刀,這一刀下去時,鋼刀在半空中轉了個圈兒,砍在頭頸中的不是刀鋒,而是刀背。但這一下丁大全可嚇破了膽,只見他臉色突然轉藍,暈了過去。神鵰刻俠哈哈大笑,說道:『這也夠他受的了,咱們不用殺他,要朝廷將他明正典刑。』叫我們便穿著衙役衣服,從邊門溜走,各自回家。他老人家親自斷後,也沒交鋒打仗,大伙兒平平安安的退走。聽說神鵰俠第二天親入皇宮,把丁大全的供狀交給皇帝老兒。但不知丁大全如何花言巧語,皇帝老兒竟信了他的,還是叫他做宰相做下去。」
小王將軍嘆道:「主上若不昏庸無道,奸臣便不能作惡。去了個秦檜,來個韓侂冑;去了韓侂冑,來個史彌遠;去了史彌遠,又來丁大全。眼見賈似道日漸得勢,這又是個禍國殃民之徒。唉,奸臣一個接著一個,我大宋江山,眼見難保呢。」那大漢道:「除非請神鵰俠做宰相,那才能打退韃子,天下太平。」
那美貌少婦插口道:「哼,他也配做宰相?」那大漢怒道:「他不配難道你配?」那少婦怒氣上沖,喝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對我無禮?」眼見那大漢手中執著根撥火鐵棒,隨手從地下拾起一段木柴,在撥火棒上一敲。那大漢手臂一震,只覺半身酸麻,當的一聲,火棒脫手落在地下,火堆中火星濺了起來,燒焦了他數十根鬍子。眾人失聲驚叫。漢性子雖躁,但領教了她如此武功,吃了虧竟不敢發作,只咕咕噥噥的摸著鬍子,連酒也不想喝了。
那文秀少女道:「姊姊,人家說那神鵰俠說得好好的,你幹麼老是不愛聽?」她轉頭向那大漢嫣然微笑,道:「大叔,你請別見怪。」那大漢本來滿腔怒氣,但見她這麼甜甜一笑,怒火登時消於無形,咧著大口報以一笑,想說句客氣話,卻不知如何措詞才好。那少女道:「大叔,那神鵰俠你是怎麼認得他的?」那大漢向少婦望了一眼,遲疑著不說。那少女道:「你說好啦,只要不得罪我姊姊便成。神鵰俠多大年紀啦?他的神鵰好不好看?」不等大漢回答,轉頭向那少婦道:「姊姊,不知他那頭神鵰跟咱們一對白雕兒比起來又怎樣?」
那少婦道:「跟咱們的雙鵰比?天下有什麼雕兒鷹兒,能比得上咱們的雙鵰。」那少女道:「那也不見得。爹爹常說:學武之人須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決計不可自滿。人既如此,比咱們的雕兒更好的禽鳥,想來也是有的。」那少婦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咱們出來之時,爹媽叫你聽我的話,你不記得了麼?」那少女笑道:「那也得瞧你說得對不對啊。弟弟,你說我的話對,還是姊姊的話對?」
她身旁那少年雖生得高大壯實,卻滿臉稚氣,遲疑了一會,道:「我不知道。爹爹說咱兩個該聽大姊姊的話,叫你別跟大姊姊頂嘴。」那少婦甚是得意,道:「可不是麼?」那少女見弟弟幫著大姊,也不生氣,笑道:「你什麼也不懂的。」回頭又向那粗豪漢子道:「大叔,你再說神鵰俠的故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