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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雙道:「龍家姊姊心好,不肯殺你。你殺光了我父母親人,只剩下我一人,今日我可要報仇了。表姊,咱們上!」武氏兄弟齊聲道:「我媽媽死在你手下,別人饒你,我兄弟倆決計饒你不得。」李莫愁淡然道:「我一生殺人不計其數,倘若人人要來報仇,我有多少性命來賠?便算是千仇萬怨,我終究也不過是一條性命而已。」陸無雙和武修文叫道:「那就便宜了你。」一個持刀,一個挺劍,同時舉步上前。
李莫愁手腕一振,啪的一聲,手中長劍竟自震斷,嘴角邊意存輕蔑,雙手負在背後,不作抵禦,只待刀劍砍到,此生便休。
就在此時,忽見東邊黑煙紅焰沖天而起。黃蓉叫道:「啊喲,莊子起火。」朱子柳道:「暫緩殺她,搶救師叔的遺體要緊。」說著縱身上前,以一陽指手法連點李莫愁身上三處穴道,令她無法再逃。程英道:「還有公孫姑娘的遺體。」眾人都道:「不錯!」飛步奔回。武氏兄弟押著李莫愁。楊過、小龍女、黃蓉、一燈大師四人緩步在後而行。
離莊子尚有半里,已覺熱氣撲面,只聽得呼號喧譁、梁瓦倒塌聲不絕於耳。武三通道:「公孫止這老兒奸惡如此,龍姑娘該當殺了他才是。」朱子柳道:「這場火多半不是公孫止放的,我猜是那光頭老太婆的手筆。」武三通愕然道:「裘千尺?她自己一個好好的基業,何必要放火燒了?」朱子柳道:「谷中弟子都不服她,便算咱們殺了公孫止,那老太婆也不能再在此處安居,我瞧這婦人心胸狹窄之極……」
說話之間,已奔近情花叢畔天竺僧喪生之處。朱子柳抱起於竺僧的遺體,見他面目如生,臉上猶帶笑容。武三通道:「師叔死得極快,倒沒受什麼苦楚。」朱子柳沉吟道:「師叔那時正在尋找解除情花之毒的草藥……」
這時黃蓉和一燈也已趕到,黃蓉聽了朱子柳的話,在天竺僧身周細看,並未發見有何異狀,伸手到天竺僧的衣袋中去,也尋不到什麼東西,問朱子柳道:「令師叔沒留下什麼言語麼?」朱子柳道:「沒有。我和師叔從那磚窯中出來,誰也沒料到竟會有大敵窺伺在側。」黃蓉瞧瞧天竺僧含著笑容的臉色,突然心念一動,俯身翻過天竺僧的手掌,只見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間拿著一株深紫色的小草。黃蓉輕輕扳開他手指,拿起小草,問道:「這是什麼草?」朱子柳搖搖頭,並不識得。黃蓉拿近鼻邊一聞,覺有一股惡臭,中人慾嘔。
一燈忙道:「郭夫人小心,這是斷腸草,含有劇毒。」黃蓉一怔,好生失望。武氏兄弟押著李莫愁到來,武修文聽一燈說這草含有劇毒,說道:「師娘,不如叫這萬惡的女魔頭把草藥吃了。」一燈道:「善哉,善哉!小小孩兒,不可多起毒心。」武修文急道:「師祖爺爺,難道對這惡魔,你也要心存慈悲麼?」
這時四周樹木著火,畢卜之聲大作,熱氣越來越難忍受。黃蓉道:「大夥先退向東北角石山上再說。」各人奔上斜坡,眼見屋宇連綿,已盡數捲入烈火之中。
李莫愁給點中了穴道,雖能行走,武功卻半點施展不出,暗自運氣,想悄悄沖開穴道,乘人不防便突然發難,縱然傷不了敵人,自己便可脫身逃走,那知真氣一動,胸口小腹之中立時劇痛,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她遍身受了情花之刺,先前還仗真氣護身,花毒一時不致發作,這時穴道受制,真氣渙散,花毒越發越猛。她胸腹奇痛,遙遙望見楊過和小龍女並肩頭而來,一個是英俊瀟灑的美少年,一個是嬌柔婀娜的俏姑娘,眼睛一花,模模糊糊的竟看到是自己刻骨相思的意中人陸展元,另一個卻是他的妻子何沅君。她衝口而出,叫道:「展元,你好狠心,這時還有臉來見我?」心中一動激情,花毒發作得更厲害了,全身打顫,臉上肌肉抽動。眾人見她模樣可怖已極,都不自禁的退開幾步。
李莫愁一生倨傲,從不向人示弱,但這時心中酸苦,身上劇痛,熬不住叫道:「我好痛啊,快救救我。」朱子柳指著天竺僧的遺體道:「我師叔本可救你,然而你殺死了他。」李莫愁咬著牙齒道:「不錯,是我殺了他,世上的男人女人我都要殺。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們為什麼還活著?我要你們一起都死!」她痛得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間雙臂一振,猛向武敦儒手中所持長劍撞去。武敦儒無日不在想將她一劍刺死,好替亡母報仇,但忽地見她向自己劍尖上撞來,出其不意,吃了一驚,自然而然的縮劍相避。
李莫愁撞了個空,一個觔斗,骨碌碌的便從山坡上滾下,直跌入烈火之中。眾人齊聲驚叫,從山坡上望下去,只見她霎時間衣衫著火,紅焰火舌,飛舞身周,但她站直了身子,竟動也不動。眾人無不駭然。
小龍女想起師門之情,叫道:「師姊,快出來!」李莫愁挺立在熊熊烈火之中,竟絕不理會。瞬息之間,火焰已將她全身裹住。突然火中傳出一陣悽厲的歌聲:「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唱到這裡,聲若遊絲,悄然而絕。
小龍女拉著楊過手臂,怔怔的流下淚來。眾人心想李莫愁一生造孽萬端,今日喪命實屬死有餘辜,但她也非天生狠惡,只因誤於情障,以致走入歧途,愈陷愈深,終於不可自拔,思之也不禁惻然生憫。陸無雙對滿門被害之仇一直念念不忘,然見她下場如此之慘,大仇雖然得報,心中卻無喜悅。黃蓉懷中抱著郭襄,想及李莫愁無惡不作,但生平也有一善,於郭襄有月余養育之恩,於是拿著郭襄的兩隻小手,向火焰中拜了幾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