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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自見蒙古軍士大肆暴虐,對蒙古人極感憎惡,皺眉說道:「我急欲去報殺父大仇,那蒙古王子卻不必見了。」國師笑道:「我已答允助你,豈能失信?但我由當朝太后派給忽必烈王子麾下在漠南辦事,須得向他稟告一聲。他王帳離此不遠,一日可至。」楊過無奈,自忖絕非郭靖、黃蓉夫婦的對手,不論鬥智鬥力,都相去不可以道里計,不得金輪國師相助,此仇難報,只得和他同去。
金輪國師受封蒙古第一護國國師,蒙古兵將對他極是尊崇,一見到來,立即通報王爺。蒙古人世世代代向居帳篷,雖然入城,仍不慣宮室,因此忽必烈也住在營帳之中。
國師攜著楊過之手走進王帳。楊過見那營帳比之尋常蒙古營帳大逾一倍,帳中陳設卻甚簡樸。一個青年男子科頭布服,正坐著看書。那人見二人進帳,忙離座相迎,笑吟吟的道:「多日不見國師,常自思念。」金輪國師道:「王爺,我給你引見一位少年英雄。這位楊兄弟年紀雖輕,卻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傑。」
楊過只道忽必烈是成吉思汗之孫,外貌若非貴盛尊榮,便當威武剛猛,那知竟是這麼一個會說漢語、謙和可親的青年人,頗覺詫異。
忽必烈向楊過微一打量,左手拉住國師,向左右道:「快取酒來,我和這位兄弟喝一碗。」左右送上三隻大斗,倒滿了蒙古的馬乳酒。忽必烈接過來一飲而盡,國師也自幹了。楊過平素甚少飲酒,此時見主人如此脫略形跡,不便推卻,也舉斗飲干,只覺那酒極是辛烈,頗帶酸味。忽必烈笑道:「小兄弟,這酒味可美麼?」
楊過道:「此酒辛辣酸澀,入口如刀,味道不美,卻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本色。」
忽必烈大喜,連聲呼酒,三人各盡三斗。楊過仗著內力精湛,喝得絲毫不動聲色。忽必烈喜道:「國師,你何處覓得這位好人才?真乃我大蒙古之幸。」國師當下將楊過的經歷約略一說,言語中將他身分抬得甚高,隱然當他是中原武林的一位大人物,自己爭奪武林盟主,受挫於楊過干擾一事,也不隱匿。楊過給他這麼一捧,不自禁也有些飄飄然之感。
忽必烈奉命南取大宋江山,在中原久了,心慕漢化,日常與儒生為伍,讀經學書,又廣聘武學高人,結交賓客,策劃南下攻宋。若為旁人,見楊過如此年輕,定然難信,但忽必烈才智卓絕,氣度恢宏,眼光遠大,對金輪國師又深信不疑,大喜之下,即命大張筵席。
不多時筵席張布,酒肉滿幾,蒙漢食事各居全半。忽必烈向左右道:「請招賢館的幾位英雄來見。」左右應命出帳。忽必烈道:「這幾日招賢館中又到來幾位賓客,各懷異能,實為國家之福,唯不及國師與楊君文武全才耳。」
言談間左右報稱客到,帳門開處,走進四個人來。當先一人身材高瘦,臉無血色,形若殭屍,忽必烈向國師與楊過引見,說是湘西名宿瀟湘子。第二人既矮且黑,乃是來自天竺的高手尼摩星。其後兩人一個身高八尺,粗手大腳,臉帶傻笑,雙眼木然;另一個高鼻深目,曲發黃須,是個胡人,身上穿的卻是漢服,頸懸明珠,腕帶玉鐲,珠光寶氣。忽必烈分別引見,那巨漢是西域回疆人,名叫麻光佐。那胡人是波斯大賈,祖孫三代在汴梁、長安、太原等地販賣珠寶,取了個中國姓名叫作尹克西。
尼摩星與瀟湘子聽說金輪國師是「蒙古第一國師」,冷冷的上下打量,臉上均有不服之色,見楊過年紀幼小,只道是國師的徒子徒孫,更沒放在心上。酒過三巡,尼摩星忍耐不住,說道:「王爺,大蒙古地方大大的,這個大和尚是第一國師的,武功定是很大很大的,我們想要瞧瞧的。」忽必烈微笑不語。瀟湘子接口道:「這位尼摩星仁兄來自天竺,咱們素知吐番和蒙古的武功傳自天竺,難道世上當真有青出於藍之事麼?兄弟可有點不大相信了。」
金輪國師見尼摩星雙目炯然生光,瀟湘子臉上隱隱透著一股青氣,知道這兩人內功均深;尹克西則嘻嘻哈哈、竭力裝出一股極庸俗的市儈氣,心想漢人言道:良賈深藏若虛,此人越顯無能,只怕越有家底,倒不可小看了,那巨漢麻光佐卻是不必掛懷,微微一笑,說道:「老衲受封國師,是太后、大汗和四王子殿下的恩典,老衲本來愧不敢當。」
瀟湘子道:「那你就該避位讓賢啊。」說著眼睛向尼摩星斜望,嘴角邊微微冷笑。
國師伸筷子夾了一大塊牛肉,笑道:「這塊牛肉是這盤中最肥大的了,老衲原也不想吃它,只是偶爾伸筷,偶爾夾著,在佛家稱為緣法罷了。那一位居士有興,盡可夾去。」說著舉筷停在盤上,靜候各人來夾。
麻光佐不明白金輪國師語帶機鋒,說的是一塊肥大牛肉,其意所指卻是蒙古第一國師的高位,見他夾著牛肉讓客,當即伸筷去接。他筷頭將要和牛肉碰到,國師手中的一根筷子突然橫出,與他筷子輕輕一碰,麻光佐只感手臂劇震,把捏不定,一雙筷子竟落在桌上。國師的筷子放開了牛肉,牛肉尚未落到桌上,他筷子已及時縮回,夾住了牛肉。眾人愕然相顧。麻光佐還未明白,拾起筷子,五根手指牢牢捏住,心想:「這次你總再也碰不下了。」伸筷再去夾肉。國師又是一筷橫出,這一次麻光佐抓得極緊,果然震他不下,卻聽得喀喇一聲輕響,他一雙筷子斷為四截,猶如刀斬一般,兩個半截落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