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丘處機不知他的心事,接著道:「先師初為道士,心中不忿,但道書讀得多了,終於大徹大悟,知道一切全是緣法,又參透了清淨虛無的妙詣,乃苦心潛修,光大我教。推本思源,若非那位女前輩那麼一激,世間固無全真教,我丘某亦無今日,你郭靖更不知是在何處了。」
郭靖點頭稱是,問道:「但不知這位女前輩名諱怎生稱呼,她可還在世上麼?」丘處機嘆道:「這位女前輩當年行俠江湖,行跡隱秘異常,極少有人見過她真面目。除了先師之外,只怕世上無人知道她的真實姓名,先師也從來不跟人說。這位前輩早在首次華山論劍之前就已去世,否則以她這般武功與性子,豈有不去參與之理?」
郭靖點點頭道:「正是。不知她可有後人留下?」丘處機嘆了口氣道:「亂子就出在這裡,那位前輩生平不收弟子,就只一個隨身丫鬟相侍,兩人苦守在那墓中,竟也十餘年不出,那前輩的一身武功都傳給了那個丫鬟。這丫鬟素不涉足江湖,武林中自然無人知聞,她卻收了兩個弟子。大弟子姓李,你想必知道,江湖上叫她什麼赤練仙子李莫愁。」
郭靖「啊」了一聲,道:「這李莫愁好生歹毒,原來淵源於此。」丘處機道:「你見過她?」郭靖道:「數月之前,在江湖曾碰上過。此人武功果然了得。」丘處機道:「你傷了她?」郭靖搖頭道:「沒有。其實也沒當真會面,只見到她下手連殺數人,狠辣無比,較之當年的鐵屍梅超風尤有過之。」
丘處機道:「你沒傷她也好,否則麻煩多得緊。她的師妹姓龍……」郭靖一凜,道:「是那姓龍的女子?」丘處機臉色微變,道:「怎麼?你也見過她了?可出了什麼事?」郭靖道:「弟子不曾見過她。只是此次上山,眾位師兄屢次罵我是妖一淫賊,又說我為了要娶姓龍的女子而來,教我好生摸不著頭腦。」
丘處機哈哈大笑,隨即嘆了口氣,說道:「那也是重陽宮該遭此劫。若非陰錯陽差,生了這誤會,不但北斗大陣必能擋住那批邪魔,而你早得一時三刻上山,郝師弟也不致身受重傷。」他見郭靖滿面迷惘之色,說道:「今日是那姓龍女子十八歲生辰。」郭靖順口接了一句:「嗯,是她十八歲生辰!」可是一個女子的十八歲生辰,為什麼能釀成這等大禍,仍半點也不明白。
丘處機道:「這姓龍的女子名字叫作什麼,外人自然無從得知,那些邪魔外道都叫她小龍女,咱們也就這般稱呼她罷。十八年前的一天夜裡,重陽宮外突然有嬰兒啼哭之聲,宮中弟子出去察看,見包袱中裹著個女嬰,放在地下。重陽宮要收養這女嬰自極不方便,可是出家人慈悲為本,卻也不能置之不理,任她死去。那時掌教師兄和我都不在山上,眾弟子正沒做理會處,一個中年女子突然從山後過來,說道:『這孩子可憐,待我收留了她罷!』眾弟子正求之不得,便將嬰兒交給了她。後來馬師兄與我回宮,他們說起此事,講到那中年女子的形貌打扮,我們才知是居於活死人墓中的那個丫鬟。她與我們全真七子曾見過幾面,但從沒說過話。兩家相隔雖近,只因上輩這些糾葛,當真是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我們聽過算了,也就沒放在心上。
「後來她弟子赤練仙子李莫愁出山,此人心狠手辣,武藝甚高,在江湖上鬧了個天翻地覆。全真教數次商議,要治她一治,終於礙著這位墓中道友的面子,不便出手。我們寫了一封信送到墓中,信中措辭十分客氣。可是那信送入之後,宛似石沉大海,始終不見答覆,而她對李墓愁仍縱容如故,全然不加管束。
「過得幾年,有一日墓外荊棘叢上挑出一條白布靈幡,我們料知是那位道友去世了,師兄弟六人到墓外致祭。剛行禮畢,荊棘叢中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向我們還禮,答謝弔祭,說道:『師父去世之時,命弟子告知各位道長,那人作惡橫行,師父自有制她之法,請各位不必操心。』說畢轉身回入。我們待欲詳詢,她已進了墓門。先師曾有遺訓,全真派門下任何人不得踏進墓門一步。她既進去,只索罷了,只是大家心中奇怪,那位道友既死,還能有什麼制治弟子之法?見那小女孩孤苦可憐,便送些糧食用品過去,但每次她總原封不動,命一個僕婦退了回來。看來此人性子乖僻,與她祖師、師父一模一樣。她既有僕婦照料,就也不必旁人代為操心了。後來我們四方有事,少在宮中,於這位姑娘的訊息也就極少聽見。不知怎的,李莫愁忽然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不再生事。我們只道那位道友當真遺有妙策,都感欽佩。
「去年春天,我與王師弟赴西北有事,在甘州一位大俠家中盤桓,竟聽到了一件驚人的消息。說道一年之後,四方各處的邪魔外道要群集終南山,有所作為。終南山是全真教的根本之地,他們上山來自是對付我教,豈可不防?我和王師弟還怕這訊息不確,派人四出打聽,此事果然不假。不過他們上終南山來卻不是衝著我教,而是對那活死人墓中的小龍女有所圖謀。」郭靖奇道:「她小小一個女孩子,又從不出外,怎能跟這些邪魔外道結仇生怨?」丘處機道:「到底內情如何,既跟我們並不相干,本來也就不必理會。但一旦這群邪徒來到終南山上,我們終究無法置身事外,於是輾轉設法探聽,才知這件事是小龍女的師姊挑撥起來的。」郭靖道:「李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