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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道:「王將軍是陳大方一手謀害的。王將軍被綁赴刑場之時,在長街上高聲大叫,說死後決向玉皇大帝訴冤。王將軍死後第三天,那陳大方果在家中暴斃,他的首級卻高懸在臨安東門的鐘樓檐角之上,在一根長竿上高高挑著。這地方猿猴也爬不上去,別說是人了,若不是玉皇大帝派的天神天將,卻是誰幹的呢?」眾人嘖嘖稱奇。那少年道:「此事臨安無人不曉,卻非我生安白造的。各位若到臨安去,一問便知。」
那四川人道:「這位老弟的話的確不錯。只不過殺陳大方的,並不是天神天將,卻是一位英雄豪傑。」那少年搖頭道:「想那陳大方是朝中大官,家將親兵,防衛何等周密,常人怎殺得了他?再說,要把這奸臣的首級高高挑在鐘樓的檐角之上,除非是生了翅膀,才有這等本領。」那四川人道:「本領非凡的奇人俠士,世上畢竟還是有的。但小弟若不是親眼目睹,可也真的難以相信。」那少年奇道:「你親眼見他把陳大方的首級掛上高竿?你怎會親眼看見?」
那四川人微一遲疑,說道:「王惟忠將軍有個兒子,王將軍遭逮時他逃走在外。朝中奸臣要斬草除根,派下軍馬追拿。那王將軍之子也是個軍官,雖會武藝,卻寡不敵眾,眼見要便給抓住,卻來了一位救星,赤手空拳的將數十名軍馬打得落花流水。小王將軍便將父子衛國力戰、卻讓奸臣陷害之情說了。那位大俠連夜趕赴臨安,想要搭救王將軍,但終於遲了兩日,王將軍已經遭害。那大俠一怒之下,當晚便去割了陳大方的首級。那鐘樓檐角雖猿猴所不能攀援,但那位大俠只輕輕一縱,就跳了上去。」
那廣東客人問道:「這位俠客是誰?怎生模樣?」那四川人道:「我不知這位俠客的姓名,只見他少了一條右臂,相貌……相貌也很奇特,他騎一匹馬,牽一匹馬,另外那匹馬上帶著一頭模樣希奇古怪的大鳥……」他話未說完,一個神情粗豪的漢子大聲插嘴:「這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鵰俠』!」
那四川人問道:「他叫作『神鵰俠』?」那漢子道:「是啊,這位大俠行俠仗義,好打抱不平,可是從來不肯說自己姓名,江湖上朋友見他和一頭怪鳥形影不離,便送了一個外號,叫作『神鵰大俠』。他說『大俠』兩字決不敢當,旁人只好叫他作『神鵰俠』,其實憑他的所作所為,稱一聲『大俠』又有什麼當不起呢?他要是當不起,誰還當得起?」
那美貌少婦突然插口道:「你也是大俠,我也是大俠,哼,大俠也未免太多啦。」
那四川人凜然道:「這位奶奶說那裡話來?江湖上的事兒小人雖然不懂,但那位神鵰大俠為了救王將軍之命,從江西趕到臨安,四日四夜,拼命趕路,沒睡上半個時辰。他和王將軍素不相識,不過憐他盡忠報國,卻遭奸臣陷害,便這等奮不顧身的干冒大險,為王將軍伸冤存孤,你說該不該稱他一聲大俠呢?」
那少婦哼了一聲,待要駁斥,她身旁的文秀少女說道:「姊姊,這位英雄如此作為,那也當得起稱一聲『大俠』了。」她語言清脆,一入耳中,人人都覺說不出的舒服好聽。
那少女道:「你懂什麼?」轉頭向那四川人道:「你怎能知道得這般清楚?還不是道聽塗說?江湖上的傳聞,十成中倒有九成靠不住。」
那四川人沉吟半晌,正色道:「小人姓王,王惟忠王將軍便是先父。小人的性命是神鵰大俠所救。小人身為欽犯,朝廷頒下海捕文書,要小人頸上的腦袋。但既涉及救命恩人的名聲,小人可不敢貪生怕死,隱瞞不說。」
眾人聽他這麼說,都是一呆。
那廣東人大拇指一翹,大聲道:「小王將軍,你是個好漢子,有那個不要臉的膽敢去向官府出首告密,大伙兒給他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眾人轟然稱是。那美婦人聽他如此說,也已不能反駁。
那文秀少女望著忽暗忽明的火花,悠然出神,輕輕的道:「神鵰大俠,神鵰大俠……」轉頭向小王將軍道:「王大叔,這位神鵰大俠武功既然這等高強,又怎地會少了一條手臂?」那美婦人神色大變,嘴唇微動,似要說話,卻又忍住。小王將軍搖頭道:「我連神鵰大俠的姓名也問不到,他老人家的身世是更加不知了。」那美婦人哼了一聲,道:「你自然不知。」
那臨安少年道:「神鵰俠誅殺奸臣,是小王將軍親眼目睹,那麼自然不是天神天將所為了。但奸臣丁大全一夜之間麵皮變青,卻必是上天施罰之故。」那廣東人道:「他怎麼一夜之間麵皮變青?這可真奇了。」那臨安少年道:「從前臨安人都叫丁大全為丁犬全,但現今卻叫作『丁青皮』。他本來白淨臉皮,忽然一夜之間變成了青色,而且從此不褪,憑他多麼高明的大夫也醫治不了。聽說皇上也曾問起,那奸臣奏道:他一心一意為皇上效力,憂心國事,數晚不睡,以致臉色發青。可是臨安城中個個都說,這奸相禍國殃民,玉皇大帝遣神將把他的臉皮打青了。」
那廣東人笑著搖頭,道:「這可愈說愈奇了。」那神情粗豪的漢子突然哈哈大笑,拍腿叫道:「這件事也是神鵰俠乾的,嘿嘿,痛快痛快。」眾人忙問:「怎麼也是神鵰俠乾的?」那大漢只是大笑,連稱:「痛快,痛快。」那廣東客人慾知詳情,命店小二打來兩斤白干,請那大漢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