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頁
小龍女嘆道:「只要我能活著,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麼?」楊過握住了她手,柔聲道:「你說得是。這次你傷好了,咱們永遠不再跟人動手。老天爺待咱們這麼好!唉。」小龍女低低的道:「咱們到南方去,種幾畝田,養些小雞小鴨……」她出了一會神,突覺掌心一股熱力傳了過來,心中一凜,當即依楊過所傳的經脈逆行之法用起功來。
這經脈逆行和寒玉床相輔相成的療傷怪法,果然大有功效。當年一燈大師以一陽指神功為黃蓉打通周身穴道,治癒重傷,道理原是一般,只是使一陽指療傷內力耗損極大,見功卻甚快,楊過這怪法子卻不免多費時日。再者,即令是絲毫不會武功的嬰兒受了重傷,精通一陽指神功之人也能以本身渾厚內力助其打通玄關,起死回生。但小龍女如無深湛的內功根基,而所學與楊過又非同一門派,縱然歐陽鋒復生,王重陽親至,施治者和受治者的精微內息不能絲絲合拍,也絕不能一一衝破逆通經脈的無數難關。兩人在共練玉女心經時曾手掌相抵,互通經脈,於此法頗為熟悉。
楊過除一日三次給郭襄餵蜜及煮瓜為食之外,極少離開小龍女身邊,遇到逆沖大穴,有時一連四五個時辰兩人手掌不能分離。當時郭靖受傷,黃蓉以七日七夜之功助他療傷,小龍女體質既遠不如郭靖壯健,受的傷又倍重之,所需時日自更久長。好在古墓石室密處地底,卻不若郭靖當年療傷牛家村時那般敵友紛至,干擾層出不窮。
那日黃蓉在林外以蘭花拂穴手制住李莫愁,遍尋女兒郭襄不見,大為憂急,出得林來,喝問李莫愁:「你使什麼詭計,將我女兒藏到那裡去啦?」李莫愁奇道:「那小姑娘不是好好的在棘藤中麼?」黃蓉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搖頭道:「不見了。」李莫愁撫養郭襄多日,對她極為喜愛,突然聽得失蹤,心下一怔,衝口說道:「不是楊過,便是金輪國師。」黃蓉問道:「怎麼?」
李莫愁於是將襄陽城外她如何與楊過、國師二人爭奪嬰兒之事說了,說到驚險處,黃蓉也不禁聳然動容,見李莫愁神色間甚是掛懷,確信她實不知情,伸手將她穴道解了,順手小指一拂,拂中了她胸口的「璇璣穴」。這麼一來,她行動與平時無異,但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發勁傷人。李莫愁微微苦笑,站直身子,以拂塵揮去身上泥塵,說道:「如落在楊過手中,那倒不妨,就怕是國師這賊禿搶了去。」黃蓉道:「怎麼?」李莫愁道:「楊過對這小女娃兒極好,搶奪時奮不顧身,料來決無加害之意。他為了救護這娃兒,幾乎連自己性命也不要了,若不是他出力,這女娃兒已給金輪國師搶去啦!因此上我才瞎猜,以為是他女兒……」說到這裡急忙住口,生怕黃蓉又要生氣。
但黃蓉心中,卻在想另一件事。她在想像楊過當時如何和李莫愁及金輪國師惡鬥,出力保護郭襄,自己和郭芙卻錯怪了他,以至郭芙斬斷了他一條手臂。她內心深感歉仄,自怨自艾:「唉,過兒救過靖哥哥,救過我,救過芙兒,這次又救了襄兒……但我心中先入為主,想到他作惡多端的父親,總以為有其父必有其子,從來就信不過他……便偶爾對他好一陣,不久又疑心他了。蓉兒啊蓉兒,你枉然自負聰明,說到推心置腹,忠厚待人,那裡及得上靖哥哥的萬一。」
李莫愁見她眼眶中珠淚盈然,只道她是擔心女兒的安危,勸道:「郭夫人,令愛生下不過一月,迭遭大難,但居然連毛髮也無損傷。她生得如此玉雪可愛,便是我這殺人不眨眼之人,也喜歡得什麼似的,可見她生就福命,一生逢凶化吉。你儘管望安,咱倆一起去找尋罷。」
黃蓉伸袖抹了抹眼淚,心想她說得倒也不錯,又想:「誠以接物,才是至理。以後寧可讓人負我,不可我再負人了。」便伸手解開了她「璇璣穴」,說道:「李道長願同去找尋小女,小妹感謝之至。但若道長另有要緊事,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李莫愁道:「什麼要事?最要緊之事莫過於去找尋這小娃娃了。你等一等!」說著搶步鑽進一株大樹的樹洞,解開了豹子腳上的繩索,在它後臀輕輕一拍,說道:「放你去罷。」那豹子低吼一聲,竄入長草之中。黃蓉奇道:「這豹子幹什麼?」李莫愁笑道:「那是令千金的乳娘。這法子也是楊過想出來的,我沒他聰明。」
黃蓉微微一笑,兩人一齊回到新城鎮,只見郭芙站在鎮頭,正伸長了脖子張望。
郭芙見到黃蓉,大喜縱上,叫了聲:「媽!妹妹給……」一句話沒說完,看清楚站在母親身後的竟是李莫愁,不禁大吃一驚。她曾與李莫愁交過手,平時聽武氏兄弟說起殺母之仇,心中早當她是世上最惡毒之人。
黃蓉道:「李道長幫咱們去找你妹子。你說妹妹怎麼啦?」郭芙道:「妹妹給楊過抱了去啦,他還搶了我的小紅馬去。你瞧這把劍。」說著舉起手中彎劍,道:「他用斷臂的袖子一拂,這劍撞在牆角上,便成了這個樣子。」黃蓉與李莫愁齊聲問道:「是袖子?」郭芙道:「是啊,當真邪門!想不到他又學會了妖法。」
黃蓉與李莫愁相視一眼,均各駭然。她二人自然都知一人內力練到極高深之境,確可揮綢成棍,以柔擊剛,但縱遇明師,天資穎異,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的刻苦勤修,楊過小小年紀,竟能到此境地,實屬罕有。黃蓉聽說女兒果然是楊過抱了去,倒放了一大半心。李莫愁卻自尋思:「這小子功夫練到這步田地,定是得力於我師父的玉女心經。眼下有郭夫人這個強援,我助她奪回女兒,她便得助我奪取心經。我是本派大弟子,師妹雖得師父喜愛,但她連犯本派門規,這心經焉能落入男子手中?」她這麼一想,自己頗覺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