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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陳的摸著碑石,連聲嘆息,悠然神往,過了半晌,說道:「恩公叫咱們到此處相會,想來也是為了仰慕羊太傅的為人了?」姓孫的道:「我曾聽恩公說,羊祜生平有一句話,最是說到了他心坎兒中。」姓陳的忙問:「什麼話呀?你慢慢說,我得用心記一記。連恩公也佩服,這句話定然非同小可。」
那姓孫的道:「當年陸抗死後,吳主無道,羊祜上表請伐東吳,既可救了東吳百姓,又乘此統一天下,卻為朝廷中奸臣所阻,因此羊祜嘆道:『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恩公所稱賞的便是這句話了。」
那姓陳的沒料到竟只這麼一句話,頗有點失望,咕噥了兩句,突然大聲道:「孫三哥,羊祜,羊祜,這名字跟恩公不是音同……」那姓孫的喝道:「禁聲!有人來了。」
黃蓉微微一驚,果聽得山腰間有人奔跑之聲,她心想:「與『羊祜』音同字不同,難道竟是『楊過』?不,決計不會,過兒的武功便有進境,也決計不致到此出神入化的地步。這人想說的不會是『音同字不同』。」
過不多時,只聽上山那人輕拍三下手掌,那姓孫的也擊掌三聲為應。那人走到墮淚碑前,說道:「孫陳兩位老弟,恩公叫你們不必等他了,這裡有兩張恩公的名帖,請兩位立即送去。孫三弟這張送去河南信陽軍趙老爵爺處,陳六弟這張交常德府烏鴉山聾啞頭陀,便說請他們兩位務須於十天之內趕到此處聚會。」孫陳兩人恭恭敬敬的答應了,接過名帖,藏入懷內。
這幾句話一入黃蓉耳內,更令她大為驚詫,信陽軍趙老爵爺乃宋朝宗室後裔,太祖三十二勢長拳和十八路齊眉棒是家傳絕技,他是襲爵的清貴,向不與江湖武人混跡。烏鴉山聾啞頭陀則是三湘武林名宿,武功甚強,只因又聾又啞,就此絕少與外人交往。這次襄陽英雄大宴,郭靖與黃蓉明知這二人束身隱居,決計不會出山,但敬重他們名望,仍送了英雄帖去,果然兩人回了書信,婉言辭謝。難道這什麼「恩公」真有這般天大面子,單憑一紙名帖,便能呼召這兩位山林隱逸高士於十天之內趕到?
黃蓉心念一轉,深有所憂:「英雄大宴明日便開,這人召聚江湖高手來到襄陽,有何圖謀?莫非是相助蒙古,不利於我麼?」但想趙老爵爺和聾啞頭陀雖性子孤僻,卻決非奸邪之徒,那「恩公」倘若便是暗助襄兒殺死尼摩星的,正是我輩中人。
她正自沉吟,只聽那三人又低聲說了幾句,因隔得遠了,聽不明白,但聽得那姓陳的道:「……恩公從不差遣咱們幹什麼事,這一回務必……大大的風光熱鬧……掙個面子……咱們的禮物……」其餘的話便聽不見了。那姓孫的大聲道:「好,咱們這便動身。你放心,決計誤不了恩公的事。」說著三人便快步下山。
黃蓉於那「恩公」是什麼來歷當真想不到絲毫頭緒,卻又不願打草驚蛇,擒住那三人來逼問。待三人去遠,走進廟內,前後察看了一遍,不見有何異狀,料來因敵軍逼年,廟內的火工廟祝均已逃入城中,是以闃無一人。出廟回城時,天色已然微明。
將近西門外的岔路,迎面忽見兩騎快馬急沖而來,黃蓉閃身讓在路邊,見馬上乘的是兩個精壯漢子。兩乘馬奔到岔路處,一個馬頭轉向西北,另一個轉向西南,便要分道而行。只聽一個漢子道:「你記得跟張大胯子說,江夏吹打的,唱戲的,做傀儡戲的,全叫他自己帶來,別忘了帶掛燈結彩的巧匠。」另一個笑道:「你別盡叮囑我,你叫的川菜大師傅倘若遲了一天,就算恩公饒了你,大伙兒全得跟你過不去。」那人笑道:「嘿,那還差得了?遲到一天,割下我的腦袋來切豬頭肉。」兩人說著一抱拳,分道縱馬而去。
黃蓉緩緩入城,心下嘀咕:「早聽說張大胯子是江夏一霸,交結官府,手段豪闊,附近山寨豪客都賣他面子,怎地這『恩公』一句話便能叫得他來?他們大張旗鼓,到底要幹什麼?」突然間心頭一凜,叫道:「是了,是了!必定如此。」
她回到府中,問郭靖道:「靖哥哥,咱們可是漏送了一張帖子?」郭靖奇道:「怎地漏送了帖子,咱們反覆查了幾遍,不會有遺漏的啊。」黃蓉道:「我也這麼想。咱們生恐得罪了那一位好漢,便是沒多大名望的腳色,以及明知決不會來的數十位洗手退隱的名宿,也都早送了英雄帖去。可是今日所見,明明是一位大有來頭的人物心中不憤,也要在襄陽城中來辦個英雄大宴,跟咱們斗上一斗。」
郭靖喜道:「這位英雄跟咱們志趣相同,當真再好也沒有了。咱們便推他作盟主,由他率領群豪,共抗蒙古,咱夫妻一齊聽他號令便是。」黃蓉秀眉微蹙,說道:「但瞧此人的作為,又不似為抗敵禦侮而來。他發了名帖去邀信陽趙老爵爺、烏鴉山聾啞頭陀、江夏張大胯子等一干人前來。」郭靖又驚又喜,拍案而起,說道:「此人如能將趙老爵爺、聾啞頭陀等高人邀到,襄陽城中聲勢大壯。蓉兒,這樣的人物,咱們定當好好交上一交。」
黃蓉沉吟未言,知賓的弟子報導江南太湖眾寨主到來。郭靖、黃蓉迎了出去。當日各路豪傑紛紛趕到,黃蓉應對接客,忙得不亦樂乎,對昨晚所見所聞,一時不暇細想。
翌日便是英雄大宴,群英聚會,共開了四百來桌,襄陽統領三軍的安撫使呂文煥、守城大將王堅等向各路英雄敬酒。筵席間眾人說起蒙古殘暴,殺我百姓,奪我大宋江山,無不扼腕憤慨,決意與之一拼。當晚便推舉郭靖為會盟的盟主,人人歃血為盟,誓死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