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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處一心想:「師叔既不肯交出,只有待他背人取出玩弄之時,突然上前開口,叫他無法推託。只要大伙兒一走開,他定然熬不住,立時便會取出。此時處置逆徒趙志敬要緊,若不是甄志丙寧死不屈,我教數十年清譽豈非便毀在這逆徒手中?」他想到此處,厲聲說道:「郝師弟,治傷之事,稍緩不妨,咱們須得先處決逆徒趙志敬!」
全真五子相交數十年,師兄弟均知王處一正直無私,趙志敬雖是他的首徒,但犯了叛教大罪,他決不致徇情回護。各人均想:「這叛徒賣教求榮,戕害同門,決計饒他不得。」
忽聽得巨鍾底下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說道:「周師叔祖,你若救弟子一命,我便把蜂漿還你,否則我一口吃得乾乾淨淨,左右也是個死罷了!」周伯通吃了一驚,踏開一步,果然那瓶蜜漿已失影蹤。原來他站在巨鍾之旁,趙志敬伏在鐘下,那小瓶正好落在他面前,聽得郝大通向周伯通求蜜漿不得,當下從磚頭墊高的空隙中伸手取過。
他以這瓶小小的蜜漿要挾,企圖逃得性命,自知原是妄想,但絕望之中只要有一線生機,也要掙扎到底。周伯通聽他如此說,果然大急,叫道:「喂喂,你千萬不可把蜜漿吃了,其它一切,都好商量。」趙志敬道:「那你須得答允救我性命。」
全真五子都是一驚,心道倘若師叔出口答允,便不能處置趙志敬了。丘處機急道:「師叔,此人罪大惡極,萬不可饒。」周伯通將頭貼在地下,向著鍾內只叫:「喂喂,千萬不可吃了蜜漿!」劉處玄道:「師叔,不必理他!你要蜜漿,並不為難。咱們今日已與龍姑娘釋愆解仇,待會可到古墓去求幾瓶來。龍姑娘既肯給你第一瓶,再給你十瓶八瓶也不為難!」周伯通搖頭道:「未必,未必!」心想:「你道這瓶蜜漿是她給的嗎?是我偷來的。她離藏經閣時匆匆忙忙,不及攜帶,若是再問她要,她未必便給,縱然給了,也必讓你們拿去當藥服了,那裡還有我的份兒?」
只聽一陣輕輕的嗡嗡之聲,五六隻玉蜂從院子中飛進後殿,殿門關著,在長窗上不住碰撞,無法覓路出去。周伯通心念一動,說道:「趙志敬,你拿去的只怕並非玉蜂蜜漿。」趙志敬急道:「是的,是的,為什麼不是?」周伯通道:「好,那你將瓶塞拔開,讓我聞一聞再說。倘若不是,不用多說廢話。」趙志敬忙拔開瓶塞,道:「你聞呀,難道不是?」周伯通鼻孔深深吸氣,道:「唔,唔,好象不是!待我再聞幾下。」
趙志敬雙手緊緊抓住玉瓶,生怕他掀開巨鍾,夾手硬奪,口中只道:「你聞這股甜香,聞這股甜香!」玉蜂蜜漿芬香無比,瓶塞一開,便即滿殿馥郁。周伯通打了個噴嚏,笑道:「我傷風沒好,鼻子不大管用!」一面轉頭向丘處機等擠眉弄眼。趙志敬也猜到他是在使緩兵之計,說道:「你如伸手碰一碰銅鐘,我便把蜜漿吃個精光。」這時幾隻玉蜂已聞到蜜香,飛到了鍾邊。周伯通袍袖一揮,喝道:「進去叮他!」玉蜂未必便聽他號令,但鍾底傳出的蜜香越來越濃,果然嗡嗡數聲,從鍾底的空隙中鑽了進去。
只聽得趙志敬大聲狂叫,跟著當的一響,香氣陡盛,顯是玉蜂已刺了他一針,而他失手打碎了瓶子。周伯通大怒,喝道:「臭牛鼻子,怎地瓶子也拿不牢?」待要上前掀開巨鍾,後院中剩下的玉蜂聞到蜜香,紛紛湧進,都鑽進了鍾底。周伯通吃過玉蜂的苦頭,倒也不敢走近。但見鑽入鍾底的玉蜂越來越多,巨鍾之內又有多大空隙,趙志敬身上沾滿蜜漿,一舉手一搖頭都碰到玉蜂,身上已不知給刺了幾百針。眾人初時還聽到他狂呼慘叫,過了片刻,終於寂然無聲,不知是否中毒過多,死活難知。
周伯通一把抓住劉處玄的衣襟,道:「好,處玄,你去向龍姑娘給我要十瓶八瓶蜜漿來罷。」劉處玄皺起眉頭,好生為難,他適才只求周伯通不可貿然答允趙志敬饒命,以致把話說得滿了,其實全真五子以一招「七星聚會」合力打傷小龍女,傷勢未必能愈,怎說得上「釋愆解仇」四字?這時給周伯通扭住胸口,只得苦笑道:「師叔放手,處玄去求便是!」轉身向後山古墓走去。
丘處機等知道此行甚為兇險,倘若小龍女平安無事,那還罷了,連要蜜漿都能成功,但若傷重而死,不知將有多少全真弟子要死在楊過手裡,齊聲說道:「大伙兒一起去。」
那古墓外的林子自王重陽以來便不許全真教弟子踏進一步,眾人恪遵先師遺訓,走到林緣而止。丘處機氣運丹田,朗聲道:「楊少俠,龍姑娘的傷勢還不妨事麼?這裡有幾枚治傷的九轉靈寶丸,請來取去。」周伯通低聲道:「是啊,是啊!要人家的蜜漿,也得拿些什麼去換!」隔了半晌,不聽得有人回答。丘處機提氣又說了一遍,林中仍寂無聲息,舉目往林中望去,陰森森濃蔭匝地,頭頂枝椏交橫,地下荊棘叢生。
劉處玄和郝大通沿著林緣走了一遍,渾不見有人穿林而入的痕跡,看來楊過和小龍女並非回到古墓,而是下終南山去了。眾人又喜又愁,回到重陽宮中,喜的是楊龍二人遠去,愁的是小龍女如若不治,全真教實有無窮後患。那老頑童也是一般的又喜又愁,愁的自是為了取不到玉蜂蜜漿,喜的卻是不必和小龍女會面,以免揭穿他竊蜜之丑。
全真五子雖在終南山上住了數十年,卻萬萬猜想不到楊過和小龍女到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