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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芙喝道:「天下人說什麼了?」踏上一步,長劍送出,要將劍尖指在她胸口。程英夾在中間,見長劍遞到,伸出三指,搭住劍刃的平面,向旁輕推,將長劍盪開,勸道:「表妹,郭姑娘,咱們身處險地,別作這些無謂之爭了。」
郭芙挺劍刺出,給她空手輕推,竟爾盪開,不禁又驚又怒,喝道:「你要幫她是不是?好好好,你們兩個對付我一個,我也不怕,你抽兵刃罷!」說著長劍指著程英當胸,欲刺不刺,靜待她抽出腰間的銀色短棒。
程英淡淡一笑,道:「我勸你們別吵,自己怎會也來爭吵?耶律兄,你也來勸勸郭姑娘罷!」耶律齊道:「不錯,郭姑娘,咱們身在敵境,還是處處小心為是。」郭芙急道:「好啊,你不幫我,反而幫外人。」她見程英美貌淡雅,風姿嫣然,突然動念:「難道他是看上了她?」耶律齊半點也沒猜到她的念頭,續道:「那慈恩和尚有些古怪,咱們還是瞧瞧令堂去。」
陸無雙只聽得郭芙一句話,見了她臉上神色,立刻便猜到了她心事,說道:「我表姊相貌比你美,人品比你溫柔,武功又比你高,你千萬要小心些!」這四句話每一句都刺中了郭芙的心事,她心頭一震,問道:「我小心些什麼?」陸無雙冷笑道:「除非我是傻瓜,我才不歡喜表姊而來喜歡你呢!你橫蠻潑辣,有什麼好?你給我表姊做個丫頭也不配。」這兩句話說得過於明顯,郭芙如何能忍?長劍晃動,繞過程英,向陸無雙脅下刺去。
她這一招叫作「玉漏催銀箭」,是黃蓉所授的家傳絕技玉簫劍法,劍鋒成弧,旁敲側擊,去勢似乎不急,但劍尖籠罩之處極廣,除非武功高於她的對手以兵刃硬接硬架,否則極難閃避。程英眉心一蹙,心道:「這位姑娘怎地盡使這等兇狠招數?我表妹便算言語上得罪於你,終究不是死仇大敵,怎可不分輕重的便下殺手?」好在黃藥師也傳過她這路劍法,於此一招的去勢瞭然於胸,當下勁蓄中指,待郭芙劍劃弧形,錚的一聲輕響,已將她長劍彈落於地。
這一彈程英使的雖是「彈指神通」功夫,但所得力純在巧勁,只因事先明白對手劍路,恰於郭芙劍上勁力成虛的一霎之間彈出,否則她兩人功夫只在伯仲之間,單憑一指之力,可不能彈去郭芙手中兵刃。她跟著左足上前,踏住長劍,銀棒出手,對準了郭芙腰間穴道。彈劍、踏劍、指穴這三下一氣呵成,郭芙給她一占先機,處境登時極為尷尬,如俯身搶劍,腰間數處穴道非有一處給點中不可,但若躍後閃避,長劍便給人家奪定了。她武功雖然不弱,臨陣經驗卻少,一時之間俏臉漲得通紅,打不定主意。
耶律齊喝道:「喂,程姑娘,你把我的兵刃踏在地下幹麼?」側身長臂,來抓銀棒。程英手臂回縮,轉身挽了陸無雙便走。郭芙忙搶起長劍,叫道:「慢走,你我好好的比劃比劃。」陸無雙回頭笑道:「還比劃……」程英手臂一抬,帶著她連躍三步,二人已在數丈之外,陸無雙那句話沒能說完。
耶律齊道:「郭姑娘,她僥倖一招得手,其實你們二人勝敗未分。」郭芙恨恨的道:「是啊,我劍劃弧形,尚未刺出,她已乘虛出指。看不出她斯斯文文的卻這麼狡猾。」耶律齊「嗯」了一聲,他性子剛直,不願飾詞討好,說道:「這位程姑娘武功不弱,下次如再跟她動手,不可輕敵。」
郭芙聽他稱讚程英,眉間掠過一陣陰雲,忍不住衝口而出:「你說她武功好嗎?」耶律齊道:「是。」郭芙怒道:「那你不用理我,去跟她好啊。」說著轉過了身子。耶律齊急道:「我勸你不可輕敵,要你留神,那是幫你呢,還是幫她?」郭芙聽他話中含意確是回護自己,不由得一笑。耶律齊道:「我不是幫你奪劍嗎?你還怪我嗎?」郭芙回過頭來,說道:「怪你,怪你,怪你!」臉上卻堆滿了笑意。
耶律齊心中一喜,忽聽得大廳中傳來吼聲連連,同時嗆啷、嗆啷,鐵器碰撞的響聲不絕。郭芙叫道:「啊喲,快瞧瞧去。」她本來聽裘千尺囉唆不絕,說的都是數十年前舊事,她可不知每句話中實都隱藏危機,越聽越膩煩,便溜了出來,卻無緣無故的和程陸姊妹打了一架,這時猛聽得異聲大作,掛念母親,便即奔回大廳。
只見一燈大師盤膝坐在廳心,手持念珠,口宣佛號,臉色莊嚴慈祥。慈恩和尚在廳上繞圈疾行,不時發出虎吼,聲音慘厲,手上套著一副手銬,兩銬之間相連的鐵鏈卻已掙斷,揮動時相互碰擊,錚錚有聲。裘千尺居中而坐,臉色鐵青,她相貌本來就難看,這時更加猙獰可怖。黃蓉、武三通等站在大廳一角,注視慈恩的動靜。
慈恩奔了一陣,額頭大汗淋漓,頭頂心便如蒸籠般的冒出絲絲白氣,白氣越來越濃,他也越奔越快。一燈突然提氣喝道:「慈恩,慈恩,善惡之分,你到此刻還參悟不透?」慈恩一呆,身子搖晃,撲地摔倒。
裘千尺喝道:「萼兒,快扶舅舅起來。」綠萼上前扶起,慈恩睜開眼來,見綠萼的臉龐在眼前不過尺余,迷迷糊糊望出來,見她長眉細口,綠鬢玉顏,依稀是當年妹子的容貌,叫道:「三妹,我在那裡啊?」綠萼道:「舅舅,我是綠萼。」慈恩喃喃道:「舅舅,誰是你舅舅?你叫誰啊?」裘千尺喝道:「二哥,她是你三妹的女兒。她要你領她去見大舅舅。」慈恩瞿然而驚,說道:「我大哥麼?你見不到了,他已在鐵掌峰下跌得粉身碎骨……」一躍而起,指著黃蓉喝道:「黃蓉,我大哥是你害死的,你……你……你償他的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