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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蓉衣袖一拂,道:「我拚死挨你三釘便了。我不論死活,你都須給楊過解藥。」說著縱身退後,站在大廳正中,與裘千尺相距約莫三丈,說道:「請發射罷!」
武三通等雖然素知黃蓉足智多謀,但裘千尺棗核釘的厲害各人親眼所見,這時見黃蓉空手站立,無不心中惴惴。郭芙更加著急,走過去一拉黃蓉衣袖,低聲道:「媽,咱們找個地方,我把軟蝟甲脫下來給你換上,那就不怕老太婆的棺材釘了。」黃蓉微微一笑,道:「以軟蝟甲擋棗核釘,那又何足為奇?你且看媽媽的手段。」
只聽得裘千尺道:「各人閃……」那「開」字尚未出口,棗核釘已疾射而出,直指黃蓉的小腹。這枚棗核釘的去勢當真悍猛無倫,雖只極小的一枚鐵釘,但破空之聲有如尖嘯。黃蓉「啊」的一聲高叫,彎腰捧腹,俯下身去。
郭芙和武三通等一齊大驚,待要上前相扶,嘯聲又起,這第二枚棗核釘卻射向黃蓉的胸口。黃蓉又一聲大叫,搖搖晃晃的退後幾步,似欲摔倒。
裘千尺見黃蓉果然如言不閃不格,兩枚鐵釘已打中她身上要害,這兩枚鐵釘的力道,便岩石也射入了,何況血肉之軀?然黃蓉身中兩釘,雖似已受重傷,但竟不摔倒,顯在苦苦支撐,要再受自己一釘,裘千尺心下駭然,暗想:「先前見這女子嬌怯怯的模樣,不信她有甚能耐可當丐幫的幫主。如此看來,當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想她身中兩釘,決計性命不保,就此報了深仇,不禁欣然喜色,波的一聲,第三枚棗核釘又從口裡噴出。這一次卻是射向黃蓉的咽喉,要使鐵釘透喉而過,令殺害兄長的大仇人立斃於當場。
黃蓉說出甘受三釘之時,尚未籌得善策,只知非此不足以換得解藥,縱然身死,也報了楊過的大恩,但其後與裘千尺一番低語,稍有餘裕,心念電閃,已有了計較。先一陣郭芙的長劍被棗核釘打斷,黃蓉拾起劍頭,藏在衣袖之中,待棗核釘打到,一彎臂便將劍頭擋在釘射到之處。但釘劍相撞,必有金鐵之聲,她兩次大聲叫喚,便將這聲音掩蓋了過去。這一巧招裘千尺果然並未發覺。
黃蓉有意裝得身受重傷,既可稍減對方怒氣,也可保全她一谷之主的身份。但第三枚棗核釘直指咽喉,倘若舉起衣袖,以袖中暗藏的劍頭擋格,必遭裘千尺瞧出破綻,自己便算毀了「不避不格」的諾言,處此情境,只得行險,雙膝微微一曲,待棗核釘對準嘴唇飛到,她胸腹之間早已真氣充溢,張口發勁吐出,一股真氣噴出。她知道這棗核釘來勢所以這般凌厲,全憑真氣激發,以氣敵氣,敵遠我近,大占便宜,棗核釘縱不從空墮落,來勁也必急減。那知裘千尺獨居山洞,手足既廢,整日價除了苦練這門棗核功夫之外,心不旁騖。黃蓉功力既不及她深厚,又須處分幫務、助守襄陽,生兒育女、伴夫課徒,那能如她這般苦心致志?因此一股真氣噴出,棗核釘來勢只略略一緩,勁力仍猛惡無比。
黃蓉心中一驚,鐵釘已到唇前,當這千鈞一髮之際別無他法,只得張口急咬,硬生生將鐵釘咬住了。這一下只震得滿口牙齒生疼,立足不穩,倒退了兩步。這次真是給鐵釘來勢衝擊而退,也幸好她應變奇速,退步消勢,否則上下四枚門牙非當場跌落不可,饒是如此,也已震得牙齒出血。
旁觀眾人齊聲驚呼,圍了攏來。黃蓉一仰頭,波的一聲,將棗核釘噴出,釘入橫樑,皺眉道:「裘谷主,小妹受了你這三釘,命不久長,盼你依言賜藥。」
裘千尺見她竟能將棗核釘一口咬住,也自駭然,眼見先前兩枚棗核釘明明射入她體內,何以仍直立不倒?側目向綠萼望了一眼,心想:「我兒中了情花之毒,別說楊過不允婚事,他便真是我女婿,這半枚絕情丹又豈能給他?」但自己親口答應給藥,言入眾人之耳,總不能立時反悔,她雙眼一轉,已有計較,說道:「郭夫人,咱二人雖是女流,但行事慷慨有信,當勝鬚眉。你挺身受我三釘,如此氣概,世所罕有,我十分佩服,解藥便可給你。我若少待有事,仍盼各位援手。」
郭芙只道母親當真中了鐵釘,叫道:「我媽媽若受重傷,這裡大伙兒都要跟你拚命。」轉頭向黃蓉道:「媽,老太婆的釘子打中了你身上何處?」
黃蓉不答女兒的問話,向裘千尺道:「小女胡言,谷主不必當真。小妹生平說一是一,自當相助谷主退敵,便請賜藥是幸。」武三通等聽黃蓉說話中氣充沛,聲音爽朗,半點不像受了傷的模樣,漸漸寬心。
這一層裘千尺也已瞧出,心下驚疑不定,想道:「她有如此武功,我縱要反悔,也不容易,只有以詐道相待。」點頭說道:「那麼我先多謝了。」轉頭向女兒道:「萼兒過來,我有言吩咐。」
黃蓉一生之中,不知對付過多少奸猾無信之徒,裘千尺眼光閃爍不定,如何逃得過她雙目?她知裘千尺決不肯就此輕易交出解藥,只是要怎生推脫欺詐,一時猜想不出。
只聽裘千尺道:「將我面前數過去的第五塊青磚揭開了。」綠萼大奇:「難道那絕情丹竟藏在磚下?」黃蓉一聽,暗贊裘千尺心思靈巧:「這絕情丹如此寶貴,不知有多少人在亟亟圖謀。她藏在這當眼之處,確使人猜想不到,磚下所藏當是真藥無疑。她決不會事先料到有此刻情勢,因而在磚下預藏假藥。」裘千尺如命人赴丹房或是內室取藥,黃蓉倒也難知取來的絕情丹是真是假,這時見她命女兒揭開青磚,卻少了一層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