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鱷潭深處地底,寒似冰窟,二人身上水濕,更加涼氣透骨。楊過在寒玉床上練過內功,對這一點寒冷毫不在意,綠萼卻已不住顫抖,忍不住偎在楊過懷中求暖。楊過知她怕冷,左臂稍稍用力,將她摟在懷裡,心想這姑娘命在頃刻,定然又難過又害怕,想說幾句笑話逗她一樂,但見潭中群鱷爭食,巨口利齒,神態猙獰可怖,笑道:「公孫姑娘,今日你我一齊死了,你來世想轉生變作什麼東西?似這般難看的鱷魚,我是說什麼也不變的。」
綠萼微微一笑,道:「你還是變一朵水仙花兒罷,又美又香,人人見了都愛。」楊過笑道:「要說變水仙花,也只有你這等人才方配。若是我啊,不是變作喇叭花,便是牛屎菊。」綠萼笑道:「倘若閻羅王要你變一朵情花,你變不變?」
楊過默然不答,心下悔恨:「憑我和姑姑合使玉女素心劍法,那賊谷主終非敵手。那時他倒在地下,已輸透求饒。咱二人不該心軟,饒了他命,又想到回去古墓,心花怒放,以致情花毒發作。唉,這也是天數使然,無話可說了。卻不知姑姑眼下如何?」他一想到小龍女,身上各處創口又隱隱疼痛。
綠萼不聽他答話,已知自己不該提到情花,忙岔開話題,說道:「楊大哥,你能瞧見鱷魚,我眼前卻黑漆漆的,什麼都瞧不見。」楊過笑道:「鱷魚的尊容醜陋得緊,不瞧也罷。」說著輕輕拍了拍她肩頭,意示慰撫。當她怕冷時摟住她,只求她不冷得發抖,碰到她滑膩的柔膚,危急中也無他念,這時心情稍定,一拍她肩頭,著手處冰涼柔膩,才想到她在丹房中解衣示父,只剩下貼身小衣,肩頭和膀子都沒衣服遮蔽。楊過微微一驚,急忙縮手。綠萼想到他能在暗中見物,自己半裸之狀全都給他瞧得清清楚楚,不禁叫了聲:「啊喲!」身子自然而然的讓開了些。
楊過稍稍坐遠,脫下長袍,給她披在身上,解衣之際,不但想到了小龍女,也想到了給自己縫袍的程英,想到願意代己就死的陸無雙,自咎一生辜負美人之恩極多,愧無以報,不禁長長嘆了口氣。
綠萼整理一下衫袖,將腰帶繫上,忽覺楊過長袍的衣袋中有小小一包物事,伸手摸了出來,交給他道:「這是什麼東西?你要不要用?」楊過接了過來,入手只覺沉沉地,問道:「那是什麼?」綠萼一笑,說道:「是你袋裡的東西,怎麼反來問我?」楊過凝神看時,見是個粗布小包,自己從未見過,當即打開,眼前突然一亮,只見包中共有四物,其中之一是柄小小匕首,柄上鑲有龍眼核般大小的一顆珠子,發出柔和瑩光,照上了綠萼的俏臉,心想:「聽人說世上有種寶物夜明珠,夜裡自能發光,這多半便是夜明珠了。」
綠萼忽地尖叫:「咦!」伸手從包中取過一個翡翠小瓶,叫道:「這是絕情丹啊。」楊過又驚又喜,問道:「這便是能治情花之傷的丹藥?」
綠萼舉瓶搖了搖,覺到瓶中有物,喜道:「是啊,我在丹房中找了半天沒找到,怎麼反而給你拿了去?你怎地拿到的?你幹麼不吃啊?你不知道這便是絕情丹,是不是?」她欣喜之餘問話連串不斷,竟沒讓楊過有答話餘暇。楊過搔了搔頭,道:「我半點也不知道,這……這瓶丹藥,怎地會放在我袋中,這可真奇哉怪也。」
綠萼借著匕首柄上夜明珠的柔光,也看清楚了近處物事,只見小包中除匕首與裝絕情丹的翡翠小瓶之外,還有塊七八寸見方的羊皮,半截靈芝。她心念一動,說道:「這半截靈芝就是給那老頑童折斷的。」楊過道:「老頑童?」綠萼道:「是啊,這靈芝本來種在芝房中白玉盆里的。老頑童大鬧書劍丹芝四房,毀書盜劍,踢爐折芝,都是他幹的好事。」楊過恍然而悟,叫道:「是了,是了。」綠萼忙問:「怎麼?」
楊過道:「這小包是周老前輩放在我身邊的。」他此時已知周伯通對己實有暗助之意,因之把「老頑童」改口稱為「周老前輩」。綠萼也已明白了大半,說道:「原來是他交給你的。」楊過道:「不,這位武林前輩遊戲人間,行事鬼神莫測,他取去了我人皮面具和大剪刀,我固然不知,而他將這小包放在我衣袋裡,我也毫無所覺。唉,他老人家的本事,我真一半也及不上。」綠萼點頭道:「是了,爹爹說他盜去了谷中要物,非將他截住不可,而他……他當眾除去衣衫,身上卻未藏有一物。」楊過笑道:「他脫得赤條條地,竟把谷主也瞞過了,原來這包東西早已放入我袋中。」
綠萼拔開翡翠小瓶上的碧玉寒子,弓起左掌,輕輕側過瓶子,將瓶里丹藥倒在掌中,瓶中倒出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藥,色作深黑,腥臭刺鼻。大凡丹藥都是圓形,以便吞服,若是藥錠,或作長方扁平,如這般四方的丹藥,楊過卻前所未見,從綠萼掌中接了過來,仔細端詳。綠萼握著瓶子搖了幾搖,又將瓶子倒過來在掌心拍了幾下,道:「沒有啦,就只這麼一枚,你快吃罷,別掉在潭裡,那可就糟了。」
楊過正要把丹藥放入口中,聽她說「就只這麼一枚」,不由得一怔,問道:「只有一枚?你爹爹處還有沒有?」綠萼道:「就因為只一枚,那才珍貴啊,否則爹爹何必生這麼大的氣?」楊過大吃一驚,顫聲道:「如此說來,我姑姑遍身也中了情花之毒,你爹爹又有什麼法子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