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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楊過雙目也正瞧著她,兩人眼光一觸。楊過臉上戴著人皮面具,死板板、陰沉沉的不現喜怒之色,但眼光中卻流露出親近回護的暖意。郭襄心中一動,不禁想道:「倘若我真有這麼一位大哥哥,他定會處處照顧我、幫著我,決不像姊姊那樣,成日價便囉唆罵人,這個不對,那個不許的。」想到此處,臉上充滿著溫柔敬服的神色。
楊過道:「是啊。我這個小妹子年幼不懂事,我便帶她出來閱歷閱歷……」郭襄本來擔心楊過出言否認,聽他如此說,不由得滿臉喜色,又聽他道:「她見這九尾如此神異,知道必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輩高人所養,是以隨晚輩同來拜見。得睹范范,當真有幸。」
那老婦冷笑道:「說話亂拍馬屁,又有何用?你們如此追逐擊打我的靈狐,是尊重前輩之道麼?快快給我滾了出去,永遠休得再來滋擾!」說著雙掌一揮,一掌推向楊過,一掌推向郭襄。三人相隔一丈有餘,那老婦凌空出掌,原本擊不到楊郭二人身上,郭襄見她手掌拍出,一股寒氣便襲將過來。楊過衣袖微擺,將她推向郭襄的掌風解於無形,對推向自己的掌風卻不理睬。
那老婦人本不想傷害二人,只求將他們逐出黑龍潭去,因此掌上只使了五成力,但見眼前二人竟渾若無事,不由得又驚又怒,氣凝丹田,手掌上加了一倍力量,仍然兩掌推出,這時已顧不得對方的死活了。郭襄一覺掌風襲到,胸口立感悶塞,但楊過衣袖一揮,寒氣登消,心知兩人正自比拼內功,眼見那老婦劍拔弩張,容色可怖,楊過卻意定神閒,自是占了上風。
那老婦身形疾閃,倏地竄前,這一下快得出奇,只聽蓬的一聲響,雙掌已結結實實的擊在楊過胸前。她一擊即退,不讓楊過還手,已退在兩丈之外。郭襄大驚,拉著楊過的手問道:「你……你可有受傷麼?」那老婦厲聲道:「你中了我『陰寒箭』掌力,已活不到明天此刻,這可是自作自受,須怪不得旁人。」
當十五年之前,楊過的武功已遠非這老婦所能及,這時他內外兼修,漸臻入神坐照的化境,那老婦的『寒陰箭』掌力雖狠毒凌厲,卻如何傷得了他?只不過他與這老婦無怨無仇,又是為求她心愛之物而來,貿然捕捉靈狐,終究自己理虧,因此便任她拍擊三掌,竟不還手。
那老婦二十餘年來苦練『寒陰箭』掌力,已能一掌連碎十七塊青磚,而每塊青磚的磚屑決不四散飛揚,陰狠強勁,兼而有之。她見楊過中了自己雙掌,定已內臟震裂,但仍笑吟吟的渾若無事,心道:「這小子臨死還在硬挺。」說道:「乘著還未倒斃,快快帶了小娃兒出去罷,莫要死在我黑龍潭中。」
楊過抬起頭來,朗聲說道:「老前輩僻處荒地,或不知世間武學多端,諸家修為,各有所長。」說罷縱聲長笑,笑聲雄渾豪壯,直有裂石破雲之勢,顯是中氣沛然,內力深湛。
那老婦一聽,知他竟絲毫未受損傷,不由得臉如死灰,身子搖晃,這時才知他已讓了自己三掌,自己可絕非他對手,不等他笑完,提起懷中靈狐,撮唇一吹,另一頭靈狐也從草叢中鑽出,躍入老婦懷中。那老婦厲聲說道:「尊駕武學驚人,令人好生佩服,但若要恃強搶奪老婆子這對靈狐,卻是休想。你只要走上一步,老婆子先捏死了靈狐,教你空手而來,空手而歸。」
楊過見她說得斬釘截鐵,知這老婦人性子極剛,寧死不屈,不由得大費躊躇,倘若搶著出手點她穴道,再奪靈狐,瞧來她竟會一怒自戕。這樣史叔剛縱然救活,豈不是另傷了一條無辜性命?
便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接著有人說道:「老僧一燈求見,盼瑛姑賜予一面。」
郭襄四顧無人,心中大奇,聽這聲音並不響亮,明明是從近處發出,但四下里絕無藏身之處,這說話的人卻在那裡?她曾聽母親說過,知道一燈大師是前輩高人,曾救過母親之命,又是武氏兄弟之父武三通伯伯的師父,只是她從未見過,這時忽聽有人自稱「一燈」,自又驚又喜。
楊過聽到一燈的聲音,也十分歡喜。他知一燈所使的是上乘內功「千里傳音」之法,只聽了這兩句話,心下便大為欽服,覺這位高僧功力渾厚,己所不及,又想:「這老婦原來叫作瑛姑。不知一燈大師要見她何事?有他出面調處,靈狐或能到手。」
黑龍潭中這老婦正是瑛姑。當年一燈大師在大理國為君之時,瑛姑是他宮中貴妃,老頑童周伯通與她私通,生下一子。後來裘千仞以鐵掌功將孩兒震傷,段皇爺以妒不救,孩兒因之死亡,段皇爺悔而出家,是為一燈。瑛姑在華山絕頂殺裘千仞不得、追周伯通未獲,其後漫遊江湖,終於在黑龍潭定居。她先前曾在湘西黑沼長居,這黑龍潭與周伯通住處相近,地理環境與黑沼相似而方圓更廣,她居住已久。這時一燈到黑龍潭外已有七日,每天均於此時傳聲求見,瑛姑雖與一燈解仇釋怨,卻仍不願和他相見。
瑛姑退了幾步,坐上一堆枯柴,目光中流露出狠惡神色。過了一會,聽得一燈又道:「老僧一燈千里來此,但求瑛姑賜予一面。」瑛姑提著一對靈狐,毫不理會。楊過心想:「一燈大師武功高出她甚多,若要過來相見,非她能拒,何必如此苦苦相求?」只聽得一燈又說一遍,隨即聲音寂然,不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