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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看這僧人時,見他長身玉立,恂恂儒雅,若非光頭僧服,宛然便是位書生相公。和他相比,黃藥師多了三分落拓放誕的山林逸氣,朱子柳卻又多了三分金馬玉堂的朝廷貴氣。這覺遠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當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儼然、宏然,恢恢廣廣、昭昭蕩蕩,便如是位飽學宿儒、經術名家。楊過不敢怠慢,從隱身處出來,奉揖還禮,說道:「小子楊過,拜見大師。」心下尋思:「少林寺方丈、達摩院、羅漢堂首座等我均相識,他們的武功修為似乎還不及這位高僧,何以從來不曾聽他們說起?」
覺遠恭恭敬敬的道:「小僧得識楊居士尊范,幸何如之。」向身邊的少年道:「快向楊居士磕頭。」那少年上前拜倒,楊過還了半禮。這時小龍女和郭襄也均現身,覺遠合什行禮,甚是恭謹。
瀟湘子和尹克西僵在一旁,上前動手罷,自知萬萬不是覺遠、楊過和小龍女敵手,若要逃走,也絕難脫身。兩人目光閃爍,只盼有甚機會,便施偷襲。
楊過道:「貴寺羅漢堂首座無色禪師豪爽豁達,與在下相交已十餘年,堪稱莫逆。六年之前,在下蒙貴寺方丈天鳴禪師之召,赴少室山寶剎禮佛,得與方丈及達摩院首座無相禪師等各位高僧相晤,受益非淺。料想其時大師不在寺中,以致無緣拜見。」
神鵰大俠楊過名滿天下,但覺遠卻不知他名頭,只道:「原來楊居士和天鳴師叔、無相師兄、無色師兄均是素識。小僧在藏經閣領一份閒職,三十年來未曾出山門一步,只為職位低微,自來不敢和來寺居士貴客請益。」楊過暗暗稱奇:「當真天下之大,奇材異能之士所在都有。這位覺遠大師身負絕世武功,深藏不露,在少林寺中恐亦沒沒無聞,否則無色和我如此交好,若知本寺有此等人物,定會和我說起。」
楊過和覺遠呼叫相應,黃藥師等均已聽見,知道這邊出了事故,一齊奔來。楊過和覺遠說話之際,眾人一一上得岡來,當下楊過為各人逐一引見。黃藥師、一燈、周伯通、郭靖、黃蓉在武林中都已享名數十年,江湖上可說是誰人不知,那個不曉,但覺遠全不知眾人的名頭,只恭謹行禮,又命那少年向各人下拜。眾人見覺遠威儀棣棣,端嚴莊穆,也不由得肅然起敬。
覺遠見禮已畢,合什向瀟湘子和尹克西道:「小僧監管藏經閣,閣中片紙之失,小僧須領罪責,兩位借去的經書便請賜還,實感大德。」楊過一聽,已知瀟湘子和尹克西在少林寺藏經閣中盜竊了什麼經書,因而覺遠窮追不捨,但見他對這兩個盜賊如此彬彬有禮,倒頗出意料之外。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大師此言差矣。我兩人遭逢不幸,得蒙大師施恩收留,圖報尚自不及,怎會向大師借了什麼經書不還,致勞跋涉追索?再說,我二人並非佛門弟子,借佛經又有何用?」尹克西是珠寶商出身,口齒伶俐,這番話粗聽之下原也言之成理。但楊過等素知他和瀟湘子並非良善之輩,而他們所盜的經書自也不會是尋常佛經,必是少林派的拳經劍譜。若依楊過的心性,只須縱身上前,一掌一個打倒,在他們身上搜出經書,立時了事,又何必多費唇舌?但覺遠是儒雅之士,卻向眾人說道:「小僧且說此事經過,請各位評一評這個道理。」
郭襄忍不住說道:「大和尚,這兩個人躲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商量,說要殺人占寺,好讓你尋他不著。若不是作賊心虛,何以會起此噁心?」
覺遠向瀟尹二人道:「罪過,罪過,兩位居士起此孽心,須得及早清心懺悔。」
眾人見他說話行事都頗有點迂腐騰騰,似乎全然不明世務,跟這兩個惡徒竟來說什麼清心懺悔,都不禁暗暗好笑。
尹克西見覺遠並不動武,卻要和自己評理,登時多了三分指望,說道:「大家原該講道理啊!」覺遠點頭道:「眾位,那日小僧在藏經閣上翻閱經書,聽得後山有叫喊鬥毆之聲,又有人大叫救命。小僧出去一看,見這兩位居士躺在地下,給四個蒙古武官打得奄奄一息。小僧心下不忍,上前勸開四位官員,見兩位居士身上受傷,扶他們進閣休息。請問兩位,小僧此言非虛罷?」尹克西道:「不錯,原是這樣。因此我們二人對大師救命之恩感激不盡。」
楊過哼了一聲,說道:「以你兩位功夫,別說四名蒙古武士,便是四十名、四百名,又怎能將你們打倒?君子可欺以方,覺遠大師這番可上了你們的大當啦。」
覺遠又道:「他們兩位養了一天傷,說道躺在床上無聊,向小僧借閱經書。小僧心想宏法廣道,原是美事,難得這兩位居士生具慧根,親近佛法,於是借了幾部經書給他們看。那知道有一天晚上,這兩位乘著小僧坐禪入定之際,卻將小徒君寶正在誦讀的四卷《楞伽經》拿了去。不告而取,未免稍違君子之道,便請兩位賜還。」
一燈大師佛學精湛,朱子柳隨侍師父日久,讀過的佛經也自不少,聽了他這番言語,均想:「這兩人從少林寺中盜了經書出來,我只道定是拳經劍譜的武學之書,豈知竟是四卷楞伽經。這楞伽經雖是達摩祖師東來所傳,但經中所記,乃如來佛在楞伽島上說法的要旨,明心見性,宣說大乘佛法,和武功全無干係,這兩名惡徒盜去作甚?再說,楞伽經流布天下,所在都有,並非不傳秘籍,這覺遠又何以如此緊追不捨,想來其中定有別情。」